这五日,对陆家人来说并不算好过,陆芸在后宫越是得宠,圣上的态度越是暧昧,暗地里的汹涌便越是澎湃。
本是百年氏族盛极一时,如今受了打击,而且打击过后,圣上又给了甜头,怎么看都不像是好兆头。
而在那深宫之中,这一个月,如黄粱美梦一般,沉醉着叫人不敢醒来。
陆芸真真切切感受着,何为华贵,何为奢靡。
从前做陆家女儿的时候,父亲对她不错,可嫡庶有别,她能享受到的与嫡女之间相差甚远,可正是因为眼睛里见过了那些好东西,她便不甘,凭什么同为陆姓,她却要过得比别人差一点,就连当初婚嫁之事,父亲给大姐选的,也是她真真心悦之人,而自己,占了个口头婚事,连对方是圆是扁都不知。
如今锦衣华服在身,华丽宫殿住着,这一切都是靠她自己争来的。
回忆这一个月,陆芸都犹如身处云雾之间,自己过得都不真切。
犹记那日彻底清醒以后,明黄的龙袍便在身下,而身边以显老态的男人,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她,她都不敢想,若当初睁眼时表现得惊惧交加,说出了什么不该说的话,皇帝会如何的厌恶她。
当时的心中如何波涛汹涌,如今已经忘却了,这一个月她尽享人间美事,却也不满足。
皇帝毕竟老了。
即便他食补了那些东西,也依旧心有余力不足。
许多的时候,都需要自己刮下脸面来配合,而她意外地发现,老皇帝很吃这一套,甚至在她身上喘息起伏时还说:后宫无芸儿这般娇娥。
老皇帝的后宫满足不了他做男人的欲望,而陆芸的出现,填补了这一空缺,她年轻放得开也舍得自尊,短短的时间内,她便晋升,在后宫中风头无两。
只是,身为陆家女,这么久的时间,陆家对她一句话也没有,只是同从陆家出来的皇后,在得知她的身份之后,依着赏赐美人的规格,多添了一些东西,赏赐的物品到储秀宫来,她着实高兴了一阵。
当初稀里糊涂地进了宫,她就知道自己被那二皇子摆了一道,到现在她都没明白,为何二皇子会这么对她,但,既来之则安之,既然皇上对自己有意,老子总比儿子强,毕竟这位才是当今的天子,自己年轻,若能再生下一儿半女,将来会是什么光景,还很难说呢。
所以,在极短的时间内,她就说服了自己接受了这个身份,甚至,为自己规划未来。
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皇后,在她的心里,皇后应当是自己天然的同盟,可皇后自那日的赏赐过后,私下从未召见过她。
这后宫是两个女人的天下,一是皇后,二是贵妃,贵妃就更不用说了,从来都没瞧得上她。
如今她虽得宠,却也感受到了烈火烹油那种煎熬之感,在后宫中她孤立无援,这一个月以来皇帝的独宠,也叫后宫中的妃子对她多加防范,独木难支啊,她也害怕,皇帝的宠爱一朝散尽,那她还能有什么?
旁的妃嫔得宠,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她也得意,可自己心中隐隐的莫名之感,总令她时而不安。
而这不安,在某一天的早朝中,得到了印证。
昨夜放浪,皇帝不知节制,饮下补药后过于孟浪,早上离开储秀宫的时候,脚步都有些虚浮,只当是睡得晚,精神不济,可谁知早朝之上,皇帝竟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险些栽倒,若非旁边的大太监手疾眼快,当今天子便要在众臣面前丢个大丑了。
早朝草草结束,堂下陆家父子看着脸色浮肿,纵欲过度的皇帝,对视一眼,在有些个人不怀好意的眼中垂头走了出去。
而后宫在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那年迈的嬷嬷毫不留情地代替贵妃斥责婕妤,狐媚惑主,妖媚浪荡,如此尚不解气,还将她拉到宫道之上,跪足三个时辰,以示惩戒。
贵妃雷霆大怒,便是得宠的婕妤,也不可能与之抗衡,如此,在本就阴云密布的天气下,陆芸跪在了人来人往的宫道上,不消半个时辰,大雨倾盆,服侍她的宫女想拿伞来,却被贵妃派来监视的人无情打落,知道贵妃有令,陆婕妤既是思过,便要诚心,让这天道的雨水,冲洗净她心里的肮脏。
足足三个时辰,人刚一站起来,就彻底昏了过去,闭上眼时,陆芸的眼前是灰蒙蒙的天空,雨水砸在脸上的刺痛之感……
明明她已经得宠,明明她已经要比过去预想的还要尊贵,明明若再能熬上一段日子,等有了身孕,皇帝对她更不能罢手,到那时就是她的翻身之日。
可这雨怎么下个没完啊?为什么她眼里看不到一点来路的光亮。
关雎宫,得知那浪蹄子昏了过去,贵妃面色阴冷地丢了手中的汤匙,不过一会儿,齐鄢进来。
“母妃。”
贵妃抬头看他,眼神无一丝喜悦,尽是冷淡。
“你当初送陆家的人来,究竟打的什么主意?今早你的父皇险些在众臣面前出了天大的丑!”
齐鄢神色未变,直言:“父皇不知节制,母妃何以怪起我来了?”
贵妃心头一惊,凝重地看着他。
“他是你父皇!”
齐鄢扯了扯嘴角,看着贵妃,说道:“所以儿臣孝顺,给他送了美人,如此还不好吗?”
话音刚落下,贵妃几步而来,一巴掌狠狠落在他下颌,齐鄢被打偏了头去,殿内老嬷嬷心头一惊,忙上前来拦在中间,与气急败坏的贵妃低声相劝:“娘娘,不可打二殿下啊!”
齐鄢舔了舔嘴角,哼哼一笑:“母妃究竟是为父皇的身体打了儿臣,还是因父皇宠爱了别的女人,这个女人还是陆家的女儿……”
贵妃气得浑身发抖,无视嬷嬷的阻拦,指着他:“你给我闭嘴!在你心里可有亲长君臣?我是你的母妃,如今连我你都要算计!”
“母妃此话,儿臣不明白。”齐鄢低下眼眸,并不搭话。
贵妃哼哼冷笑,往后退了两步。
“不急眼下你不明白,很快你就会明白了,鄢儿,你想借我之手杀人,我成全你,可你莫忘了,再如何,我都是你的母妃,我们母子俩本在一条船上,你若再动其他的歪心思,往后若是出了什么事,母妃也保不了你。”
齐鄢目光闪烁,一拱手,微俯着身退了出去。
……
皇帝幽幽醒来的时候,皇后陪在身边,见他睁眼,才说:“太医说,陛下身体亏空,需要静养,臣妾让御膳房这些日子都准备的滋补之物。”
皇帝揉揉眉心,坐起了身,看着娴静的发妻,点点头。
“皇后辛苦了。”
皇后勾勾唇角:“只望陛下身体康泰,莫再出现今日早朝这般事情了,太子打发了两三拨人来问陛下的情况,臣妾只叫他安心。”
皇帝不虞听这些,脸色变了变,但看在皇后相守,到底没说出不悦的话,只问:“贵妃可来了?”
皇后微顿,随后才道:“来过,刚刚才走。”
看她神色犹豫,皇帝想到了什么,直问:“陆婕妤可好?”
皇后才看向他,眼眸虽还平静,可她的迟疑沉顿,已然摆明了答案。
皇帝深吸了口气,脸色微沉:“可是因今日之故,贵妃罚她了?”
皇后目光闪烁,她并不屑做那背后告状之人,可眼下说的也都是事实,况且这些日子过去了,皇帝眼看一再失了准则,她也想试探,如今的陛下对陆芸的底线究竟在何处?
“陛下下朝之后,昏睡在寝宫中,贵妃知道之后便以婕妤放纵之过,罚了她。”
稍顿,看了眼皇帝沉下去的脸色,继续说:“在宫道之上跪足了三个时辰,昏下去之后,被人抬回了储秀宫。”
皇帝蹙眉,欲要开口的话在口边打了个转咽了回去,看着沉静的皇后,只说:“贵妃责罚自有道理,她初入宫中,许多规矩不懂,眼下吃吃教训也是好的。”
皇后垂下眼皮,神色恭敬:“陛下说的是。”
没过多时,皇帝要批改政务,皇后便退了出去,刚回到坤宁宫,还未坐下,身边的贴身宫女便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句:陛下往储秀宫去了。
皇后微微挑眉,深吸了口气,转身坐下,奉茶宫女端上凉茶,她喝了一口,随即笑着摇了摇头。
这男人,哪怕是九五至尊,也爱年轻、爱娇俏,只是这个后宫中,不乏有年轻的女子,偏偏如今是陆芸得了青睐,她倒觉得是她颇有本事了。
皇帝醒后便去储秀宫的事,不过多时就传遍了后宫,一时那些看笑话的人纷纷闭紧了嘴巴,皇帝这厢是狠狠的打了贵妃的脸啊!
陆芸醒来时,身上发着烫难受着,可远不及心里的悲怆,刚一抬眼,看清了守在身边的帝王,一时恐又惊喜,不顾高温的身子起身将其抱住。
“陛下~您来看妾了……”
她与这后宫中谨守规矩本分的女子实在不同,旁人不会在病后,像她这般热切热络地将自己抱住,小鸟依人的依偎在自己的怀里,仿佛自己就是她的天地,令她信赖仰望,这一感觉,令帝王很是受用,搂住了她娇弱的身躯感,受着她高温的体热,轻声安抚:“贵妃担心朕的身体,才迁怒于你,朕知你无辜,一忙完就来看你。”
陆芸自是十分懂得何时示弱,忙说:“是妾不好,那嬷嬷教训的时候,妾就应该安静听训,只是妾实在不喜嬷嬷说的,陛下身子亏空,全因妾之过,在妾心里,陛下身强体壮,阳刚威武,分明是劳心政务才伤神伤身……”
说着,她抬头看着帝王,目光落在他已显皱纹的嘴角,嬷嬷移开眼去,继续上眼药:“陛下是妾见过最英武的男儿,妾只恨生不逢时,若且能再早生几年,与陛下早日相见,也不会蹉跎了这些日子,进宫来之后,在陛下身边,妾才知何为男人,何为女人,陛下……”
娇弱的声音,娇媚的身躯全然以他为天的话语,足以令这位帝王智昏,方才难堪的情绪散去,沉浸在这女子的仰望中。
见帝王情热,陆芸心知这是自己的机会。
这一次贵妃不顾情面,刮下了她一层脸皮,那她自然不能坐以待毙,叫全后宫都来看自己的笑话,皇帝能来看她,她就已经扳回一城,可是,这还不够。
用目光挥退了殿内伺候的宫婢,陆芸强撑着虚弱的身躯,下了地来,倒了两杯如血红般的酒,饮下一杯,另一杯喂到帝王嘴里,见他目光不错地盯着自己,仰头喝下,陆芸勾起一抹笑来。
手指勾下衣裳,露出里面的胴体,在帝王愈发急促的喘息中,她贴了上去,脸贴着帝王的脸,声音如魅:陛下何不试试,热烫得妾……
一句话彻底煮沸了水。
殿内火热朝天,殿外大雨急急。
伺候储秀宫的宫婢,在主子这么得宠的情况下,都得意了起来,直到那雨幕中撑伞而来的一行人——
有人认了出来,脸色霎时一变。
贵妃仪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