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星焕的烧退了大半，但商易川依然坚持让他多休息一天。
\"码头风大，你刚好，不宜吹风。\"
商易川站在套房的窗边，背对着晨光，语气不容反驳。
楚星焕靠在床头，身上披着商易川昨日留下的那件外套，指尖轻轻摩挲着袖口的暗纹。
他抬眸，看着商易川逆光的轮廓，唇角微扬：\"商先生这么关心我？\"
商易川侧过脸，光线描摹着他下颌的线条，冷峻而分明。
他没回答，只是从衣袋里取出一枚怀表，正是楚星焕之前送他的那块。
他低头看了一眼时间，\"下午三点，我来接你。\"
他淡淡道，\"穿厚些。\"
楚星焕挑眉：\"不是说不去码头了？\"
\"改地方了。\"商易川收起怀表，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去我的一处私人仓库。\"
楚星焕心头微动。
私人仓库意味着更隐秘的空间，更少的旁人，更近的距离。
他低头掩住眼底的笑意，只轻轻应了一声：\"好。\"
商易川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微微颔首，转身离开。
房门关上后，楚星焕才放任自己躺回枕间，抬手覆在额头上，感受着残留的微热。
下午三点整，商易川的车准时停在和平饭店门口。
楚星焕换了一身深灰色的西装，外罩一件黑色羊毛大衣，领口微微敞开，露出里面银灰色的丝质衬衫。
他拉开车门，商易川正低头翻阅一份文件，闻声抬眸，视线在他身上短暂地停留了一瞬。
\"看来恢复得不错。\"商易川合上文件，示意司机开车。
楚星焕坐进车内，皮革座椅微凉，带着淡淡的雪松香气。
他侧头看向窗外，上海的街景在雨后的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晰，行人匆匆，黄包车铃铛清脆。
\"仓库远吗？\"他问。
\"不远。\"商易川的声音平静，\"在法租界边缘，临江。\"
楚星焕点点头，不再多问。
车内一时安静，只有引擎低沉的嗡鸣和窗外偶尔传来的汽笛声。
他余光瞥见商易川的手指轻轻敲击着膝上的文件，节奏缓慢而规律，像是在思考什么。
\"你昨天没回去？\"楚星焕突然开口。
商易川的手指顿了一下：\"回去了，今早又来的。\"
楚星焕笑了一声：\"撒谎。\"
商易川侧目看他。
\"饭店的前台说，你昨晚就住在隔壁套房。\"
楚星焕慢悠悠道，\"怎么，怕我半夜烧糊涂了？\"
商易川沉默片刻，才淡淡道：\"只是方便照应。\"
楚星焕没拆穿他，只是微微倾身，缩短了两人之间的距离：\"那今天呢？还住隔壁？\"
商易川的目光落在他近在咫尺的脸上，眸色深沉：\"看情况。\"
楚星焕轻笑，靠回座椅，不再追问。
车子最终停在一处临江的旧式仓库前。
红砖外墙爬满了藤蔓，铁门锈迹斑斑，看起来像是废弃已久。
但走进去后，楚星焕才发现内里别有洞天。
宽敞的空间被改造成了一个半居住半仓储的场所，一侧堆放着木箱和货物，另一侧则摆放着沙发、书架，甚至还有一架钢琴。
天窗透下的光线洒在深褐色的地板上，尘埃在光束中缓缓浮动。
\"这是你的秘密基地？\"楚星焕环顾四周，语气里带着几分调侃。
商易川脱下大衣，随手搭在沙发背上：\"偶尔用来清静。\"
楚星焕走向那架钢琴，指尖轻轻抚过琴键，没有按下。
琴身保养得很好，漆面光洁如新，显然经常有人弹奏。
\"你弹的？\"他回头问。
商易川走到他身旁，垂眸看着琴键：\"偶尔。\"
楚星焕忽然抬手，指尖轻轻点了点商易川的手背：\"弹一首？\"
商易川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却在琴凳上坐了下来。他修长的手指悬在琴键上方片刻，然后落下。
旋律缓缓流淌，不是复杂的曲子，而是一段简单却深沉的即兴演奏。
楚星焕站在他身侧，静静听着，目光落在商易川的侧脸上，他弹琴时眉头微蹙，神情专注，像是整个人都沉入了音符之中。
曲终时，余音在空旷的仓库里回荡。
商易川的手指还停在琴键上，没有立即收回。
\"好听。\"楚星焕轻声道，\"没想到商老板还有这一面。\"
商易川站起身，与他的距离骤然缩短。仓库里很安静，只有远处江水拍岸的声响隐约传来。
\"你没想到的事情还有很多。\"商易川低声道。
楚星焕抬眸看他，两人的呼吸在静谧的空间里交错。他忽然伸手，指尖轻轻搭在商易川的领带上：\"比如？\"
商易川没动，只是垂眸看着他：\"比如我为什么会带你来这里。\"
楚星焕的手指微微收紧，将领带轻轻扯向自己：\"为什么？\"
商易川的目光沉静而深邃，像是能看透他的所有伪装。
他缓缓抬手，握住楚星焕的手腕，力道不重，却让人无法挣脱。
\"因为我想知道，\"他低声道，\"你到底是谁。\"
楚星焕心跳漏了一拍，但面上不显。他轻笑：\"一个钢琴家，刚回国，碰巧认识了商老板，还需要更多介绍吗？\"
商易川的手指顺着他的手腕缓缓上移，最终停在脉搏处。那里的跳动急促又清晰。
\"你的梦话，\"商易川缓缓道，\"说的是德文。\"
楚星焕呼吸微滞。
\"不是普通的德文，\"商易川继续道，\"是南德方言，很古老，现在几乎没人用了。\"
楚星焕维持着面上的平静，但心跳已经不受控制地加快。他没想到商易川连这个都能听出来。
\"所以？\"他轻声问。
商易川的手指轻轻摩挲着他的腕骨，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确认什么。
\"我母亲是德国人，\"他低声道，\"她生前常说这种方言。\"
楚星焕的瞳孔微微扩大。
商易川盯着他的眼睛，缓缓道：\"你到底是谁，楚星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