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的书......\"楚星焕轻声打破沉默。
\"晾在书房了。\"
程砚舟声音干涩,\"你......\"
他突然卡住,目光落在楚星焕散开的衣领处。
那里露出一片泛红的皮肤,是发烧闷出来的蔷薇色。
程砚舟猛地站起来:\"我去看看药。\"
他转身太急,带翻了小几上的茶盏。
楚星焕看着他同手同脚地往外走,开口轻唤。
\"公子。\"
程砚舟停在门槛处,背影映着廊下的灯笼,像幅水墨画。
\"多谢公子亲自煎药。\"
楚星焕把脸往锦被里埋了埋,只露出一双湿漉漉的眼睛。
少年公子的肩膀几不可察地一颤,迈出门时差点被门槛绊倒。
次日清晨,楚星焕的烧退了。
他刚坐起来,就听见外间传来压低的争执声。
\"堂堂相府公子,为个书童守夜?\"
是程夫人带着怒意的声音,\"如果你父亲知道了......\"
\"他救了庄先生借阅的孤本。\"程砚舟语气平静。
\"若孩儿坐视不理,岂非忘恩负义?\"
珠帘晃动的声音响起来,楚星焕赶紧躺回去装睡。
脚步声停在榻前,一缕沉水香飘过来。
楚星焕记得这个味道,是程夫人。
他闭着眼能感觉到有尖锐的护甲划过脸颊,在嘴角上停留了一瞬。
\"倒是生得标致。\"
程夫人冷笑,\"你房里的大丫鬟春莺,今晚就过来伺候。\"
珠帘哗啦作响,人声渐远。
楚星焕刚松口气,忽然感觉有温热的呼吸拂在脸上。
程砚舟不知何时去而复返,正弯腰给他掖被角。
少年公子的睫毛近在咫尺,楚星焕甚至能数清有几根。
\"醒了就别装。\"程砚舟突然说。
楚星焕睁眼,正对上对方含笑的眸子。
阳光透过纱帐,在程砚舟脸上洒下细碎的金斑。
他下意识去摸公子腕上的伤处,却被反手握住了手指。
\"那个春莺......\"楚星焕小声问。
程砚舟突然笑了,眼角弯成月牙:\"吃味了?\"
他拇指摩挲着楚星焕的指尖,\"她来了就打发去扫院子。\"
楚星焕耳根一热,急忙转移话题:\"公子的南华经校注完了吗?\"
\"还差最后一段。\"程砚舟直起身,阳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轮廓。
\"等你好了,替我研墨。\"
他说完就往外走,到门口又停住,头也不回地补了句。
\"穿厚些,窗边给你放了新衣裳。\"
楚星焕拥被坐起,看见窗台上整齐叠着件雨过天青色的杭绸夹袄。
阳光照在衣襟绣的暗纹上,折射出细碎的光,那是用银线绣的星辰图案。
窗外传来丫鬟们的嬉笑声。
楚星焕把脸埋在新衣裳里,深深吸了口气。
那上面除了阳光的味道,还有极淡的墨香,是程砚舟惯用的松烟墨。
他忽然想起昨夜半梦半醒间,似乎有人用指尖轻轻描摹过他的眉骨。
暖阁外,程砚舟站在廊下出神。
春日的阳光照在他左腕的烫伤上,那处皮肤还残留着些许刺痛。
他无意识地摩挲着伤处,眼前又浮现楚星焕烧得通红的脸。
当时药罐被打翻,他竟不觉得疼,满脑子只想着快些把药送去。
少年公子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书童额头的温度。
他忽然攥紧拳头,转身朝书房走去,脚步比平日快了许多。
槐花纷扬如雪。
丞相府迎来了五年中最热闹的日子。
楚星焕踮脚将最后一只琉璃灯挂在檐下,后退两步端详是否周正。
身后传来丫鬟们压低的嬉笑。
\"砚舟公子行冠礼,听说连郡主都送了贺帖......\"
\"星焕!\"管事嬷嬷在回廊尽头招手,\"前厅缺人手,快去!\"
楚星焕小跑着穿过三重院落,袖中藏着的锦盒硌得胸口发疼。
五年光阴将他抽成了翠竹般的少年,粗布衣裳掩不住通身灵气,尤其那双眼睛,眼尾微挑,看人时总带着三分笑意。
前厅已挤满贺客。
楚星焕刚站定,就听见礼乐大作。
正门洞开,程砚舟着采衣采履徐步而来。
十九岁的公子身量已长成,云纹锦袍裹着宽肩窄腰,玉冠束起的长发如泼墨流泻。
他眉眼比少年时更显锋利,唯有嘴角那抹笑还带着旧日的影子。
楚星焕借着斟茶的动作掩饰目光。
程砚舟正跪坐在蒲团上受初加,广袖垂落如鹤翼。
赞者唱诵祝词时,公子哥儿忽然抬眼,目光越过满堂宾客,精准钉在角落的楚星焕身上。
茶壶\"咔哒\"磕在案几上。
楚星焕微微低头,却听系统又一声提示:【心动指数升至30%啦……】
因为久别重逢吗?
哪来的久别?
楚星焕暗自好笑。
明明三日前他们还共处一室,程砚舟按着他的手临字帖,墨汁滴在宣纸上晕开,像两颗渐渐交融的心。
\"再加!\"
赞者高唱将楚星焕思绪拉回。
程砚舟已换上素纱深衣,腰间蹀躞带映着晨光,每道纹路都精致得令人心惊。
赞者捧来醴酒递给程砚舟。
可他却朝楚星焕的方向举杯,仰头一饮而尽。
喉结滚动间,有酒液顺着下颌滑入衣领。
楚星焕不自觉地舔了舔唇。
这个动作似乎被程砚舟捕捉到了,他放下酒杯时,嘴角翘起一个几不可察的弧度。
\"三加!\"
最后的缁布冠被郑重戴上。
程砚舟转身面向宾客,满堂霎时寂静。
十九岁的公子站在光瀑里,眉目如画,气度沉凝,活脱脱从古卷中走出的玉人。
不知哪位女眷先掷出了香囊,霎时间,鲜花果品如雨点般飞向礼台。
楚星焕退到仆役队列最后。
他袖中的锦盒愈发烫手,那是他用三年月钱换的端砚,背面刻着极小的\"虚舟\"二字,是程砚舟的字号。
正出神间,忽觉有视线烙在背上。
抬头望去,程砚舟正被众星拱月般围住,目光却穿过人群缝隙,牢牢锁着他。
宴席持续到日暮。
楚星焕端着酒壶穿梭席间,每次经过主桌,衣摆总会不小心被程砚舟的玉佩穗子缠住。
待到月上柳梢,宾客散去,他已累得腰酸背痛。
刚回到耳房,就听见窗棂\"叩叩\"两声响。
程砚舟倚在窗外,冠玉般的脸上泛着酒晕。
他不由分说把一个油纸包塞过来,\"水晶龙凤糕,趁热吃。\"
楚星焕接过点心,指尖触到对方掌心薄茧。
五年光阴让少年公子骨节更加分明,握笔处磨出的茧子硬得像石子。
\"今日......\"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噤声。
夜风穿廊而过,带着槐花甜腻的香气。
程砚舟忽然伸手,指尖掠过楚星焕耳际。
\"你头发上沾了花瓣。\"
这个动作让两人距离骤然缩短。
楚星焕能闻到他呼吸里的酒气,混着衣衫上的沉水香,醺得人头晕。
他佯装低头整理衣带,实则掩住泛红的耳尖。
\"公子及冠后,该议亲了吧?\"
空气瞬间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