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翠小心翼翼的语气中透露出祈求和希冀，令程实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想了想，轻轻揉了揉翠翠的头：“老师很喜欢这里，很喜欢同学们，也喜欢翠翠。想到要分开了，我也舍不得，但是我还在上大学，暑假结束就要回学校啦。”
翠翠闻言十分失落，她动了动嘴唇，又问了一句：“那……等你上完大学可以回来继续当我们的老师吗？”
这……
一瞬间，程实思考了很多。
在这一个月里，她见识到了当地的落后，深刻体会到了这里的孩子学习的困难。
当地薄弱的师资力量以及学生家长对于读书的不重视导致学生的受教育水平参差不齐，很多念到三四年级的孩子连拼音都读不准。想要把这些孩子提高到正常的受教育水准，并不是他们这些志愿者支教一个月就能实现的，需要长期的坚持和努力。
然而程实听支教团队的带队老师说过这里的学生的一些情况，但凡家里有点条件的或者孩子学习成绩特别好的，都送到更好的县城小学去读书了，留在乡里的学生不爱学习的占到大多数。
要不是因为现在暑假，那些不爱学习的学生根本不愿意来上课，程实他们这些年轻志愿者授课只会更加困难，不仅要克服艰苦的条件，还要应对调皮捣蛋的学生和蛮不讲理的家长……
假如真的要长期留在这边支教，那么程实需要做好应对各种麻烦的心理准备。
不过既然选择了投身于教育行业中，她就没想过清闲和享福。如果能尽自己的微薄之力帮助这些贫困地区的孩子走出去，那是很有意义的一件事。
想到这里，程实又揉了揉翠翠的头，用温柔且坚定的语气说道：“我会回来的。”
翠翠的眼睛一下子就亮起来了：“真的吗老师？你真的还会回来吗？”
“真的。”程实蹲在翠翠身前，注视着她黑溜溜的眼睛，露出了微笑。
她不知道自己选择毕业后支教这条路会遇上什么困难，但是她知道即使再困难，这件事情也需要有人去做。
这些祖国的花朵不该埋没在山里田里稀里糊涂地过一辈子，他们需要有人拉他们一把，跨出去，到更广阔的天地中去看看……
为期一个月的支教结束，分别的时刻终究是到来了。
校长组织了一场欢送会，所有暑假来上课的孩子都聚在操场，与支教团队的大学生们做最后的道别。
有的孩子湿润了眼眶，但是更多的孩子木着一张脸、显得格外冷漠。因为他们经历过不止一两次分离，每年都有支教团队来，刚处出感情他们就离开了。小孩子的感情经不起消耗，他们面对支教团队的离开已经麻木了。
程实教过的学生倒是表现得活泼一些，因为他们听翠翠说她以后还会回来。他们围在程实身边，叽叽喳喳地求证这是不是真的，她真的还会回来吗？
程实耐着性子回答他们：“会的。”
得到她的承诺，孩子们很开心，期待着下次见面。
程实的内心百感交集，带着孩子们的期盼和那份沉重的责任感坐上了返程的大巴。
大巴司机把一车支教志愿者送回了学校。但是距离开学还有一段时间，程实决定回一趟家，看看许久未见的小侄女。
她给家里打了个电话报平安。支教的日子里由于信号差，而且每天忙得不可开交，她减少了跟外界的联系。现在信号恢复了，终于可以畅通无阻地打电话了，给父母和哥哥程诚打完电话之后，她又给杨泽宇打了个电话：
“泽宇，我回学校了。”
“哦，可算回来了，你再晚两天给我打电话，我都准备报警进山里去找你了。”杨泽宇用不咸不淡的语气说道。
“那不至于，离山那边虽然落后了点，倒也不至于那么危险。”程实一本正经地说道。
杨泽宇不知道她是不是故意装傻，还是真的听不出来他话里有话。他烦躁地抓了一下头发，说道：“我怎么知道你那边安全不安全，这一个月我几乎都联系不上你，你知道我心里有多煎熬吗？我叫你不要去，你非要去，为什么你不能跟我好好商量呢？你做决定的时候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他几乎带着质问的语气噼里啪啦甩出一连串的问题，把程实给听沉默了。
她举着手机一言不发地听着他的抱怨，等他说完了才缓缓开口道：“对不起泽宇，让你担心了。但是我在学业上做的决定以及对于未来的职业规划，这是我自己可以做主的，对吗？就像你在公司做的任何决策也不需要跟我商量一样。”
“那怎么能一样？”杨泽宇想也不想就立刻反驳道。
“怎么不一样呢？”程实问出了心底的疑惑：“你有你的事业，我有我的学业。我从来不干涉你在事业上的选择，为什么你不能尊重我在学业上的选择呢？”
就像这次去支教，他就非常不赞同。程实无法理解，她的家人都没有反对，为什么他却那么不高兴？
“因为我是男人，而且是个事业有成的男人。我的能力和条件摆在那里，你知道我不会出什么差错。”杨泽宇的言语中透露出满满的自信，话锋一转，他叹了口气：“但是你不一样，有我在，我会为你安排好一切，你没必要去做一些很辛苦而且伴有危险的事情。”
她只需要跟在他身边享福就行了，那样不是很好吗？
时至今日，他仍然无法理解她自讨苦吃的行为。
程实沉吟片刻，说道：“所以，你是觉得我各方面都不如你，所以完全不需要有我的个人思想、只需要听从你的安排就可以了？”
这番话说得比较犀利，搞不好两个人要吵起来了。
杨泽宇点了根烟，深吸一口，长长吐出一口气：“我的一切安排都是在为我们的将来考虑，就像我让你高考志愿填海市的大学，想让你来我的城市生活，这样我可以更好地照顾你，不像现在这样相隔两地，除了打电话什么也做不了。”
“我明白你的良苦用心，谢谢你把我放在心上。”程实放软了语气：“但是你还记得吗？在你问我要不要当你女朋友的时候我就说过，我并不是一个会围绕着恋人转的人。我有自己的理想和追求，接受你的安排待在你身边享受你的照顾、成为只能依靠你而活着的金丝雀，那并不是我的理想和追求。”
这是头一次，她如此直白明确地向杨泽宇表明自己的态度。
程实跟他在一起从来都不是为了嫁入豪门、躺平享乐。她始终悲观且清醒地看待两人的感情，她知道自己必须坚定立场、做好随时从这段感情中抽离的准备，所以她拒绝了很多杨泽宇摆在她面前的诱惑，努力寻找一条适合自己去走的路。
这样的程实其实很吸引杨泽宇。但他又控制不住自己想把她圈养起来的冲动，他心底就希望妻子是一个依附他而生存的人，这样能极大地满足他的掌控欲。
可是如果程实真的变成了那样，他还会被她吸引吗？
杨泽宇吸了一口烟，开口说道：“我尊重你的理想和追求。”顿了一下，他又接着说道：“我们很久没见面了亲爱的，我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