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牛村的冬夜飘着细雪,药庐里的松油灯在风雪中摇曳。张玄真盘腿坐在炕上,望着弟子收拾行囊的背影,忽然咳嗽一声,从樟木箱底取出个漆盒,铜扣“咔嗒”轻响,惊得正在往竹筒里塞驱虫药的张一凡回头。
“该把压箱底的东西给你了。”老道士掀开盒盖,三物在油光下泛着微光——绘着墨线的羊皮图、刻着青牛纹的枣木算盘、装着七颗种子的锦囊。张一凡眼尖,一眼看见《长安坊市图》边缘的墨线竟组成北斗七星阵,指尖划过某处坊墙,暗藏的“开门”符纹突然在火光下显形。
“好个奇门遁甲!”少年忍不住伸手触碰,却被老道士拍开:“记着,图上西市‘胡玉坊’下埋着太极商盟的信物,遇水则显。”他晃了晃算盘,算珠突然“嗖嗖”弹出三颗,钉在梁柱上排成“三才阵”,“这算珠浸过附子汁,打入穴位能麻半个时辰——别学虎娃拿去弹鸟,小心崩了门牙。”
张一凡摸着算盘上温润的包浆,忽然发现每颗算珠都刻着细小的《九章算术》公式,最末一颗刻着“青牛”二字,正是师父当年救他的青牛犊角料所制。轮到锦囊时,七颗种子在掌心滚成北斗状,赤橙黄绿青蓝紫,分别刻着“金木水火土日月”:“‘青牛七’能顺四时,春种夏长秋收冬藏,暗含五行相生之法——若在长安看见有人种出七色作物,便是咱们的人。”
窗外传来虎娃的傻笑,接着是小秀的怒斥:“别往凡哥哥的草鞋里塞雪!”张玄真忽然正色:“明日须得说服三老借出通关文牒。老杨头死认‘猎兽方能活’,你用《鬼谷子》捭阖术;族长守着‘山林祖产’,便拿《孟子》仁政说;至于老村长……”他忽然指向窗外星空,“今夜紫微星东移,主星入世,该让他信了‘天命’。”
次日晌午,张一凡蹲在老杨头的猎户棚里,闻着刺鼻的兽皮味,看着对方磨猎刀的手青筋暴起。“大叔可知,您去年猎了十二头麂子,可山林里的幼崽饿死半窝?”他忽然掏出算盘,算珠“噼啪”作响,“若改猎为护,我收兽粪制肥,每担换三尺布——您婆娘想了三年的新棉袄,怕是比兽皮袄暖和百倍。”
老杨头刀势顿住:“乳臭未干的小子,懂什么山林规矩?”张一凡忽然指向棚顶的守仓虫壳:“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您看这虫壳,我晒干磨粉能防虫,混着兽粪便是沃土——《鬼谷子》说‘世无常贵,事无常师’,难道您想让虎娃将来只能在石缝里找野菜?”
猎户的刀“当啷”落地。张一凡趁热打铁,摸出小秀绣的护心香囊塞过去:“这香囊里有您最爱抽的旱烟丝,熏得野兽不敢近——比您那熏人的兽皮管用。”老杨头捏着香囊骂骂咧咧,眼里却闪过动摇。
说服族长时,张一凡正蹲在祠堂前的老槐树下,看蚂蚁搬着他撒的碎米粒排成“共”字。“族长伯,您看这蚂蚁尚知共采,咱们青牛村的山林为何不能共养?”他展开《孟子》竹简,“‘斧斤以时入山林’,我教大家分季采摘,春天采蕨菜,夏天摘松菇,秋冬留种——您看这‘功劳簿’,共采的山货换的铁器,能分给每家每户。”
族长摸着山羊胡冷笑:“说得好听,万一有人偷采?”张一凡忽然掏出个竹筒,倒出五只背生金斑的引泉虫:“每只虫认一片山林,爬到哪块田,便知哪处过采——比您派猎户盯着省力十倍。”他忽然压低声音,“再说了,老杨头今早刚答应护兽,您若不松口,他怕是要拿您的旱烟袋当兽粪桶呢。”
当夜,祠堂的烛光映着老村长的皱纹。张一凡望着梁上的蛛网,忽然指着星空惊呼:“老伯快看!紫微星动,主星正落咱们青牛村方向!”老村长眯眼望去,只见北斗杓口那颗星子果然泛着微光,仿佛随时会坠落。
“二十年前,师父在雪地捡我时,天上正是这般星象。”少年摸出太极玉佩,与老村长案头的“太素”残片相扣,“如今双佩合璧,正是青牛村入世之时——您看这通关文牒上的朱砂印,还是当年师父救过的县太爷所赠,难道不是天意?”
老村长盯着合璧的玉佩,忽然听见窗外传来虎娃的惊叫:“凡哥哥的木牛舂自己动啦!”张一凡趁机眨眼:“您瞧,连机关都在催咱们开山林、通商道呢。”老村长终于叹气,从樟木箱底取出泛黄的文牒,封皮上“青牛”二字与玉佩暗纹严丝合缝。
戌时三刻,张一凡坐在山神庙的破门槛上,听着风雪拍打庙门的声响,忽然听见远处传来马蹄声。五个马贼举着火把冲进来,却见满地滚落的“烟饼”突然腾起紫烟——艾草混着硫磺的气味熏得人睁不开眼,接着“嗖嗖”三声,三颗算珠钉在领头马贼的麻穴上。
“小崽子敢算计爷爷!”马贼首领刚要拔刀,却见少年蹲在神像后坏笑:“《墨子》说‘备穴熏火’,您尝尝这烟饼,比虎娃的鼻涕还冲。”车把式王老汉从粮车下爬出来,忽然瞥见他腰间的玉佩,声音发颤:“二十年前,总舵主说过,若见太极双佩合璧……”
话未说完,庙外传来老道士的咳嗽声。张一凡扶着王老汉起身,望着雪地里晕过去的马贼,忽然想起师父白天说的“入世三则”——“见山不是山,见人不是人,见道仍是道”。雪粒子落在算盘上,算珠映着月光,像极了他在青牛村画过的每一道卦象。
山神庙的烛火忽明忽暗,映着少年腰间的玉佩微光。这一晚,青牛村的老槐树又落了片新雪,而某个关于商道、关于红尘的故事,正随着这个揣着算盘和种子的少年,悄然掀开了新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