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有个狂生姓刘。
别人是人不狂妄枉少年,他是人不发疯枉为人。
这天夜里,刘生喝得七荤八素,走路全靠一棵柳树扶着另一棵柳树。
月光惨白,给小巷铺上一层薄霜。
巷子尽头忽然冒出个鬼影。
这鬼影披头散发,舌头长长垂到胸口,指甲漆黑如墨,一看就是刚做完美甲。
它严格按照《优秀鬼魂自我修养》第一章的章程,摆出年度最惊悚姿势,准备冲击本月的业绩KpI。
寻常人见了,怕是当场就要把上个月的饭都吐出来。
刘生却只是打了个酒嗝。
他眯着醉眼,指着鬼影的鼻子。
“喂,你这个特效做得也太假了吧。”
“脸上的粉掉了,补补妆再出来吓人。”
“还有你这舌头,道具感太重,一点都不q弹。”
鬼影愣住了,准备好的一百零八种恐吓方案,瞬间在脑子里全部格式化。
刘生摇摇晃晃走上前,一把薅住鬼影的长发。
“走,哥带你去看看什么叫真正的恐怖。”
他拖着鬼,一路冲到城西张屠夫的猪肉铺前。
“看见没,那把杀猪刀,一天杀三十头猪,比你的指甲干净,也比你的指甲锋利。”
“还有那口大锅,专门煮猪头肉,你这脑袋放进去,尺寸刚刚好。”
鬼影浑身发抖,长舌头哆嗦着缩了回去。
它从业三百多年,第一次接到这种差评,还是现场教学版的。
刘生拍了拍它的肩膀。
“下次出来混,专业点,别丢了咱们鬼界的脸。”
说完,他转身就走,留下那个鬼在风中凌乱,开始怀疑鬼生。
没过几天,城里权势熏天的李员外死了。
出殡的队伍从街头排到巷尾,那阵仗,不知道的还以为皇帝驾崩了。
丧乐吹得比谁家娶媳妇都响亮。
刘生最看不惯这种生前作恶多端,死后还要强行洗白的人。
他扛着一面破锣,直接冲进了送葬队伍。
“当当当当!”
锣声刺耳,瞬间盖过了悲悲戚戚的唢呐。
刘生扯开嗓子,用时下最流行的曲调唱了起来。
“李员外,走了啊,欠我的二两银子还没还呐!”
“东家的地,西家的房,全靠一张嘴皮子诓啊!”
“今天你睡板板,明天我吃席面,嘿,真解气啊!”
歌词通俗易懂,旋律朗朗上口,听得周围送葬的百姓都快忘了该哭,脚尖甚至不自觉地跟着打起了拍子。
李员外的儿子气得满脸通红,指着刘生大骂。
“快!抓住这个疯子!”
家丁们一拥而上,结果脚下被撒得满地的纸钱一滑,摔成了个人肉葫芦串。
刘生趁乱把破锣往天上一扔,转身就钻进人群,消失不见。
只留下一句歌声在空中回荡。
“祝你一路走好,黄泉路上别迷路,那儿的消费,可比阳间高多啦!”
后来,刘生家道中落,穷得叮当响。
这天,县衙的王小吏上门催税,鼻孔朝天,态度比茅坑里的石头还硬。
“姓刘的,赶紧交钱,不然大老爷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刘生当时正在啃最后一个窝窝头。
他把窝头咽下去,慢悠悠地站起来,抄起桌上的算盘。
王小吏还没反应过来,脸上就挨了一下。
算盘珠子噼里啪啦,在他脸上印出一串鲜红的数字。
刘生一边打,一边给他现场算账。
“我算算,去年你家盖新房,花了五十两,你一年的俸禄才几两?”
“啪!”
“上个月,你给小妾买的镯子,花了三十两,这钱又是哪来的?”
“啪!”
“你说,你这账,对得上吗?”
王小吏被打得抱头鼠窜,连滚带爬地跑回县衙告状。
县令勃然大怒,当即下令捉拿刘生。
公堂之上,气氛森严。
县令一拍惊堂木。
“大胆刘生,你为何殴打朝廷命官?”
刘生昂首挺胸,不仅没有半点惧色,反而像是在自家后院散步。
“大人,我不是在打他,我是在帮他算账。”
“他账算不明白,我怕他贪污了朝廷的税银,特意帮他清醒清醒。”
县令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
“一派胡言!来人,给我用刑!”
衙役们抬上夹棍,准备给他点颜色看看。
刘生主动把脚伸了过去。
“来,夹紧点,我最近正好腿有点酸。”
衙役用力一夹,只听“咔嚓”一声,夹棍断了。
刘生一脸嫌弃。
“你们这刑具,是拼夕夕买的吧?质量也太差了。”
县令目瞪口呆,又下令换上拶指。
刘生伸出双手。
“这个好,正好给我做个美甲前的指缘护理。”
拶指套上,衙役们使出吃奶的力气,刘生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反而开始点评起来。
“哎,不对,力道不对,要均匀发力,你们这样会损伤关节的。”
“要不要我教你们?”
满堂衙役面面相觑,感觉自己才是那个正在受刑的人。
最后,刘生被折腾得烦了,干脆自己往地上一躺,打起了呼噜。
县令看着堂下这个刀枪不入、油盐不进的滚刀肉,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无能狂怒。
从此,青州城里,刘生的传说又多了一笔。
有人说他是疯子,也有人说,这世道,清醒的人才像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