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得功当年还是个待业青年,浑身腱子肉没地方使,只能给两个弱不禁风的举人当保镖。
一个姓张,一个姓李。
张举人一路都在忧心忡忡地整理自己的发髻,生怕京城的风吹乱他身为知识分子的最后体面。
李举人则抱着一捆竹简,念念有词,试图跟拉车的骡子探讨一下“天人感应”的哲学思辨。
骡子对此的回应是,放了个悠长的屁。
黄得功对这一切都毫无兴趣,他只觉得自己的拳头很痒,但又不能对着雇主和骡子下手。
就在这无聊到能抠出三室一厅的气氛中,路边的草丛里突然蹦出个猛男。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
劫匪的开场白毫无新意,甚至有点老土。
但他手里的开山刀,在太阳下却显得格外有创意。
张举人当场表演了一个原地瘫软,嘴里还念叨着什么“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李举人更绝,他把怀里的竹简往劫匪面前一推。
“好汉!莫要伤我性命!这些都是前朝孤本,知识是无价的!”
劫匪愣了一下,拎起一卷竹简,看了两秒,然后用它剔了剔牙。
“我瞅着也就值个柴火价。”
黄得功叹了口气。
他感觉自己的智商正在被这三个人按在地上反复摩擦。
他赤手空拳,连块板砖都找不到。
劫匪的狞笑越来越近,甚至能闻到他鼻毛里没刮干净的韭菜味。
黄得功的眼神四处扫射,最终,锁定在了那头正在思考“骡生”的骡子身上。
骡子突然感觉后腿一凉。
它还没来得及回头,就发现自己的一条腿不见了。
黄得功单手拎着一条血淋淋的骡子腿,另一只手还拍了拍骡子剩下的三条腿。
“兄弟,借一部说话。”
骡子:“?”
劫匪:“??”
两个举人已经彻底放弃了思考。
全世界仿佛都安静了。
只剩下黄得功,他掂了掂手里的骡子腿,感觉分量刚刚好,甚至还有点顺手。
“你过来啊。”
黄得功对着劫匪勾了勾手指。
劫匪的职业生涯在这一刻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
他见过拿刀的,见过用剑的,就是没见过拿动物肢体当武器的。
这不符合江湖规矩。
他怒吼一声,挥刀砍了过来,试图扞卫自己作为劫匪的尊严。
然后,他就被一骡子腿抡飞了出去。
连人带马,在空中划出了一道优美的抛物线,最后挂在了远处的歪脖子树上。
黄得功走过去,把劫匪搜刮来的碎银子都掏了出来。
他又走回骡子身边,对着那个空荡荡的关节,“咔哒”一声,把腿给安了回去。
骡子晃了晃尾巴,低头继续吃草,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个幻觉。
张举人和李举人跪在地上,看着黄得功的眼神,就像看见了活生生的神仙。
“壮士!真乃神人也!”
“壮士,别去考什么武状元了,屈才!我们直接出钱,保你当将军!”
后来,黄得功果然屡建奇功,官至靖国公,蟒袍玉带,威风八面。
只是他府里一直有个奇怪的规矩。
所有的马匹,都必须是三条腿的。
据他说,这是为了纪念他职业生涯的起点,也是为了提醒自己。
知识分子的钱,有时候比劫匪的刀还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