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特几乎是在心惊胆战中听完这则案情说明会的,不过他关心的不是希林山有多么危险,被埋了多少地雷;也不是侦探公会用了多少努力,排除了多少凶险;更不是无人区暂时封锁,总部发言人呼吁任何人不要擅自靠近等说辞。他关心的只有这一件事——‘镰鼬’,为何会忽然出现在电视上,并且是以死人的方式……他应该还被关在庄园里才对,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希林山的?他又是如何布下如此多的地雷的?是父亲放了他,还是他自己逃出去的?
奥特不禁想起头一阵子,在网络上闹得沸沸扬扬的那条新闻——莫斯家的总管雇佣了‘镰鼬’,并利用他,将莫斯家族牢牢掌控在了自己手中。
他也看过那段视频,‘镰鼬’确实出了镜,也确实威逼了莫斯家的人,但他始终不肯相信它是真的,因为他曾亲眼看到,‘镰鼬’被关进‘沙棘血狱’去了——镜泊天轮殿的地下六层,那个专门用来惩罚‘入侵者’的可怖地狱。他能从那儿跑出来?除非他不是人,除非他能徒手掰断粗达三十公分的钢柱铁栏。但这是完全不可能的,如果他真有此等本事,还能被父亲抓住,并被五花大绑起来?
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了……是父亲,放走了他……
可父亲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他忽然想起另一件事——莫斯奶业的极速破产重组。父亲在这件事上,可是扮演着相当重要的角色呢!
奥特的脸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他的推理,也向着不可控制的方向,越走越深了。
‘镰鼬’已被父亲驯服,并成为了他的间谍。他被父亲派往莫斯庄园,并偷偷录下了萨尔曼以暴力手段夺取莫斯家业的罪证。父亲将其放出,故意制造混乱。接着,他又趁着混乱,与维赛吉联手,直接将莫斯奶业抢走……然后……然后……父亲就……杀人灭口了……无论是‘镰鼬’也好,萨尔曼也罢,都没能逃过他的毒手……希林山的事,是……是父亲做的……为了做这个局,他居然还……布了那么多的地雷……
他惊出一身冷汗。
这时,窗外突然升起一簇簇绚烂的烟火。炸裂声随之而来。他就像被电打了似的,不禁打了个哆嗦。烟花散去又出现,出现又散去,轰鸣声直穿他的耳膜,炫丽的颜色照亮了整间厅堂。
父亲疯了!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都开始杀人了!怪不得他突然雇了那么多人,也怪不得庄园被他弄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因为他杀了人,犯了罪,所以才会对谁都警惕,对谁都怀疑……他不仅仅是在担心自己的地位不保……他更多的担忧,是在害怕庄园里的人会发现他的异常与罪恶……
那今天……他是故意让小妹吊在花车上哭的?难道……他想摔死小妹不成???是小妹发现了他的秘密,还是伊沙贝拉发现了他的秘密?老头子是在用小妹威胁她吗?
越想越害怕,奥特抖得更加厉害。
我得继续装傻才行……要不然,他连我也会干掉!不……不行,也不行……老头子可是雇了将近五十条狗啊……如果他真想弄死我……它们一人一口,都能把我生吃了啊……
奥特倒吸一口凉气——大姐才是最聪明的那个……她跑了,她一定是提前知道了什么……不行,我也得跑,我可不能在家里待着了……可……可我找个什么样的借口,才能不被老头子怀疑呢?要不我也和他大吵一架?不行……老头子真打人啊……大姐没挨过揍,因为她是女的……可我不行啊……老头子不得把我腿打折啊……
然而就在这时,敲门声突然响起,且极为大声,极为频繁,就像在催命似的。奥特惊恐又错乱地望了过去。
烟花仍在爆炸,耳朵里轰隆隆的。心脏狂跳的动静与烟花声交织,他都有点分不清哪个是哪个了。
“谁?”阿良大声问。
“是老爷和我。”莫尔根的声音响起,“阿良,开门。”
奥特直接僵在原地——不会吧?这就来了?
门扉开启,一脸阴沉的父亲走了进来,然后是狐假虎威,有点得意忘形的莫尔根。父亲那双充满怒火的眼睛扫了过来,奥特不禁又哆嗦了一下,他连忙低下头。父亲已经脱下那身‘皇袍’,换上了平日里的装扮。
奥特盯着父亲的皮鞋想:我什么都不知道……别弄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地上,是无数的果皮、坚果外壳残渣——这是刚才他们看电视剧时,胡乱丢下的。他此刻的心情就像这堆垃圾,又乱套又不安。
父亲皱起眉,深深吁了一口气。
“阿良,眼里没活是吗?”莫尔根高声道,“地上这么脏,你一点都看不见?你就是这么伺候少爷的?嗯?”他瞪了他一眼,“告诉你,我可没桑德斯那么好心,你要是做不好随从的工作,那就别做,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人,可有的是。”
阿良连忙表示,“对不起,总管大人。我这就收拾。”说罢,他转身走向卫生间。
“少爷,下次他再敢偷懒,你就直接跟我说。”莫尔根又对奥特语重心长地说道,“我知道您脸皮薄,不敢说他骂他,也知道他已经鞍前马后地伺候您十几年了,就连大学,你们念的都同一所……您对他有感情,我知道,我也理解,但下人就是下人,主子就是主子,您可千万不能惯着他,否则万一有一天,他倒反天罡了咋办?到时候你再想掰正他,也不可能了。”
他的口气就像个长辈似的,奥特十分不喜欢。其实莫尔根才不过四十岁。
“下次他要是再敢这样,您及时告诉我,我帮您抽他。”
“属下不敢,总管大人。”阿良已经拿着扫帚簸箕走了出来,“我分得清自己的位置……当初,要不是夫人把我从福利院里带出来,我绝不可能过上这么好的日子……老爷还花钱供我读书上学……老爷和少爷,是我这辈子最大的恩人。阿良不敢僭越,更不敢对少爷不敬。总管大人,是我错了,我眼里没活,我偷懒了,对不起。”
奥特真想告诉他——老子从来没把你当过下人……可话到嘴边,又憋住了。因为可怕的父亲就在眼前,他在这座庄园内编织好的,名为‘阶级’的东西,也正死死勒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