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殿的正前方竖立着一座将军骑马,弯弓射日的雕像。据说,这人就是马格努斯的祖先。但阿德却丝毫看不出他们的相似之处——雕像明显是个东亚人,他的鼻子没有马格努斯的那么挺;他的眼睛,也不可能是翠绿色的;他们之间唯一相似的部分,只有那张说不上圆,也说不上方的大脸了。雕像的正上方,还悬挂着两只做工精巧的飞鹰,一只做捕猎状,俯冲地面;另一只做翱翔状,振翅高飞。
雕像的底座上则篆刻着这样一行字——“聪慧者首先要学会自保,而后,方能主宰天下。”
“这位便是曾征战四方,并揽天下于囊中的那位英豪了。”管家骄傲地向他们宣布,“也是我们老爷的祖先——仓狼白鹿的后裔,长生天的化身,统御过两片大陆的不二雄主,真正的草原王,真正的万民之汗了。”
众客纷纷鞠躬行礼,以示尊敬。
约翰再次吟诗一首——
您策马时吹过的风,至今仍在腾格里淖尔刻画着族谱。
苏鲁锭投影的阴影,正为欧亚大陆校准经纬。
连长生天落雪前,都需向您的睫毛请示方向。
众人纷纷赞扬吹捧。
这首的问题几乎很少,阿德也无从挑错,除了太过谄媚,太过恶心之外,确实挑不出太多文字上的毛病。他正疑惑着约翰的作诗水平为何会突然变得‘像话’起来,约翰自己就回答了这个疑问——
“诸位,这首可不是我做的,而是三岛先生的杰作。见到此情此景,我不免心潮澎湃,可一时又想不到更好的句子,便借用了三岛先生的名篇。”——当然了,这段解释是他在享受完别人的赞美后,才说出来的。
“先生真是谦虚。”管家笑道,“诗歌嘛,都是要字字斟酌的。所以我相信先生,如果能静下心来,一定会写出超越三岛先生的名篇的。”
约翰摇摇头,哀叹一口气道,“我也很想静下心来,可红尘与俗世,却不打算放过我呢。”他望向波光粼粼的湖面,“临湖而住,深居简出,清净无扰,安详自然——这才是我的真正所求。”他再次叹出一口气,“可世事纷扰,我之所求,皆不能得。说起来,还真是令人感到悲伤呢。”
一个脑袋已经秃了三分之二,看起来都能做约翰爹的人谄媚道,“约翰课长身兼重任,您就是想清净,我们这些下属也不敢答应呀。要不然,谁来带领我们进步呢?”
约翰淡淡一笑,转向管家道,“你看,先生,我说得没错吧——世事纷扰,我所求的安宁,只能是水中花、镜中月了。”
这时,又一艘船靠岸。又一个彪形大汉出现。他撑着船篙,十分轻巧地将那艘小船摇到了岸边。这次来的人阿德可就太认识了——公会管理处负责人瓦迪姆·切尔尼戈夫、审计院判书崔镜周、公会商业行为监察局监察使阿拉克里·阿德勒。率先下船的是瓦迪姆,他高昂着下巴,背着双手,挺着肚皮,目中无人地在船夫的搀扶下爬上了岸。
瓦迪姆拜见大人时可不是这个样子——他都恨不得把自己的脑袋塞裤裆里去。
约翰这头的一票人连忙高呼‘大人贵安’,然后像一条条温顺的家犬一般围了上去。
“嗯,你们也好。”瓦迪姆摆摆手,像个大人物似的说道。他扫视一圈众人,随后将目光停留在了那个叫布罗什么格的脸上。一抹暧昧的光一闪而过。“怎么,你们这是正式在一起了,约翰?”他看向已经失去清高模样,恭恭敬敬站着的约翰。
“是。”约翰回答。
“嗯,不错,嗯,这么一看,你们确实郎才女貌。”瓦迪姆笑道,“没想到这份姻缘还真被马格努斯大人促成了。准备什么时候结婚?呵呵,我好为你们提前准备礼物。”
“哪有那么快呀,大人,”罗布什么格的娇笑道,“人家还得多考察考察呢。万一他是个花心大罗卜,那我岂不是要哭死?”她看谁的样子好像都是在抛媚眼,还总是夹着嗓子说话,所以阿德不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那你得好好努力了,约翰,”瓦迪姆哈哈大笑,他拍了拍约翰的肩膀,“追求咱们布罗格娜的小伙子,都能从这里排到日照台去。”
啊,她叫布罗格娜,不是布罗什么格……
“我一定努力。”约翰谦恭回答。
正说着话,又一艘船行至岸边。但只有一个人在。那是个满脸疲惫,紧皱眉头,穿着一件似乎不是自己衣服的小个子男人。他被臃肿的西装包裹着,宛若襁褓里的婴孩,可他又长着一张老脸,所以看起来相当滑稽。他是自己撑船来的。
“他怎么来了?”有人小声道,语气中充满了惊讶与厌烦,“马格努斯大人还邀请监督管理局的人了?”
“没有,我家老爷可没邀请他……”管家摇摇头。“申载澈,去看看怎么回事。”他对载着阿德他们过来的那个船夫交代。
船夫走了过去。
“那他是怎么进来的?”
“真扫兴啊,”有人小声抱怨道,“这货是来寻咱们麻烦的吧?他妈的,这孙子要是敢找我们麻烦,老子一定打得他满地找牙。他妈的,也不看看这里是哪儿?!这可是索恩菲耶尔庄园!居然敢跑到这里来撒野?!”
小个子男人下了船。他丢下船篙,十分小心地爬上岸,然后向这边走来。
船夫申载澈拦下了他。他摸索起自己的口袋,他似乎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大人,咋办?”有人向瓦迪姆问。
瓦迪姆淡定地说,“稍安勿躁,先看看情况再说。”
小个子男人摸了半天,终于摸出一份邀请函。申载澈检查下邀请函,然后回过头对管家喊道,“先生,没问题。”
管家示意放行。船夫让开,小个子男人走了过来。
工作日参加非公务宴请,可是十分严重的违规行为。所以阿德能明显感觉到众人的不安。
“哎呀,这不是监督管理局主管经济案件的三课滝沢课长嘛。我刚才就觉得眼熟,没想到,呵呵,还真是你。”瓦迪姆迎了上去,“怎么,你也是来参加希尔朵菲娜小姐的生日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