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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竖爷紧盯着前方,脸上满是焦急。他身旁站着同样满脸焦急的北灵、三恒、焦火和香姑,众人置身于一片毫无生机的石林中。

成合突然出现在竖爷面前时,竖爷眼中的焦急瞬间化作激动。他立刻上前从成合怀中抱过袁后,放到北灵跟前,催促道:“快看看袁后的伤势!”

“竖爷,我们要不要先离开这里?”三恒紧张地问。

“木玄大长老不会让魔跟过来的,我们暂时安全。”竖爷语气笃定。

成合跟着点头。北灵示意竖爷将昏迷的袁后平放于地,她蹲下身检查伤势,随后双手按在袁后胸口,全神贯注施起治疗法术。半炷香工夫,袁后缓缓睁开眼,虽恢复意识,却虚弱得无法起身。

“我……还没死?”袁后看着围在身边的同伴,眼神困惑。

“没死。成合把你从神域带出来了,北灵治好了你。”竖爷答道。

“此地不宜久留,既然袁后醒了,咱们赶紧走吧。”焦火在旁提醒。

“焦火说得对。往北走,去昆仑丘。”竖爷当机立断。

“真要走昆仑丘?那是神族禁地,不能去啊。”北灵看了眼成合,又将目光转向竖爷。

“顾不了那么多。”成合抢先开口。

“可大荒神域都被魔覆灭了,就算逃出大荒、穿过昆仑丘,又有什么意义?我们还有希望吗?能逃到哪儿去?”香姑插话,脸上写满痛苦与绝望。

“有!”成合语气坚定,“跟我去个地方。”

众人齐刷刷转头,讶异地看向成合。三恒、焦火、香姑只知道成合隐藏了实力,尚不了解他的身份;竖爷、北灵、袁后虽知他与后一族有关联,却也不清楚其具体来历。此刻,在众人陷入绝望之际,成合的笃定令人意外。

“你是说……我们还有战胜魔的希望?”香姑盯着成合,眼神狐疑。

“没错!”成合斩钉截铁,仿佛胜券在握。

“大荒神族是神族中最强一脉,他们与风族联手都难逃覆灭。就算你是后一族的,仅凭一族之力,如何能战胜魔?”北灵面露疑色。

“我先带你们去。”成合语气平静。

“既然有了方向,先离开这里,其他事路上再议。”竖爷说着,弯腰将袁后背起。众人无异议,确认方向后,迅速向北行进。这片石林与大荒神域深泽南边的那片极为相似,石柱的颜色、大小、高度,乃至杂乱无章的排列方式,都如出一辙。

众人在迷宫般的石林中跋涉两个多时辰,太阳渐渐隐没,天色暗沉下来。黑夜降临,天上无月无星,四下漆黑如墨,恍若长安城郊外阴雨绵绵的深夜。很快,众人在黑暗中迷失了方向。为避免在石林中绕圈迷路,大家决定休整一晚再赶路。

黑夜相对于旅人来说是一种阻碍,它挡住了旅人前进的道路;不过从另一个方面来说,它又是一个保护罩,掩藏了行人的踪迹。

当天夜里,众人在黑暗中平安度过,没有遇到任何异常,只有袁后的梦给大伙造成了一点虚惊。那点虚惊的具体过程是这样的:大约下半夜时,奔波了一天的众人都已沉沉睡去,突然,袁后大吼一声,大家全都被惊醒了。起初所有人都以为袁后伤势复发了,可等北灵快速来到袁后身旁,检查他的身体后,发现他的伤势并无大碍,只是心跳加速,似乎受到了惊吓 —— 大家这才反应过来,袁后应该是做噩梦了。

当大家将袁后唤醒后,他的话证实了大家的判断:他果然是做噩梦了。据袁后说,他梦到一个遮着脸、从头到脚一片漆黑的黑衣人,那黑衣人从黑暗中朝着几人休息的方向走来,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却又能被清晰感知。

几人并没有太在意袁后的梦,不过为谨慎起见,他们还是安排了成合、竖爷和三恒三人轮流守夜。守夜的三人在黑暗中仔细感受着四周的动静,石林中异常安静,连风声都没有。半夜过去了,直到东方发白、黑暗退去,石林中始终没什么动静。

最后一个守夜的是三恒,他看着天色从纯黑变成灰色,又从灰色变成乳白。当天色从乳白渐渐转为澄清,眼前石柱的颜色可明显辨识时,三恒叫醒了尚在熟睡的竖爷等人。此时,袁后的伤势已恢复得差不多,走路没什么问题了,因而当竖爷再要背他时,他拒绝了。

半个天空恢复至澄明时,众人再次踏上了前往昆仑丘的路。经过两天的跋涉,当天色又一次即将暗下来时,竖爷一行眼前出现了一座大山。那山层峦叠嶂,高峰排立,向东看不到头,向西看不到尾,向上看不到顶,只有山脚下清晰可辨的是一条宽广的、没有一滴水的河床。河床中到处都是裸露凸起的赭红色岩石,那些岩石大大小小、高高低低地铺满了河床的每个角落,在落日的余晖下如同翻滚的岩浆,让干涸的河床看起来像是一条赤红的火焰河。

“这应该就是昆仑丘了,果然是万山之祖!”焦火指着横亘在面前的大山感叹道。

“只要进了这山中,不论是妖还是魔都休想发现我们的踪迹。只是山前面的那个河床空旷无遮挡,要是有妖在空中巡视,我们穿过河床时很容易被发现。我们还是在这里等一等,等天黑了再穿过河床进山吧。”袁后叫停大家,看着前面的河床,脸色谨慎地说。

“袁后说得对,那我们就在这里休息一会,等天黑了再进山。”竖爷附和道。

其他人也都表示同意,于是大家就地坐下来休息。

当最后一缕金黄的光在东边翠绿的山腰上消失后不久,天色快速暗了下来 —— 先是大山由绿色变成灰色,接着河床由红色变成酱色;又过了一会,整个天地间逐渐朦胧起来,直至变成完全的黑暗。

石林间忽然起了一股风。那股风带来一阵阵清脆的风啸声,似乎是石林在催促行人赶路,又似乎是在向行人告别。总之,到了大家该离开的时候,而众人也没有任何不舍和拖延:他们迅速离开石林,小心地下到河床中,像趟过齐颈深的河水一样,慢慢走过高低起伏的河床,最后爬上对岸,来到山脚下的树林中。

古老的森林像是突然从沉睡中被惊醒了一般,一种奇怪的气息在众人进入林子后,从地下、树上、林子的各个角落散发出来。那是一种说不清的气息 —— 不像腐物、土木或花果的气味,而且在林子外完全感觉不到,直到众人进入林子后才慢慢弥漫开来。起初,大家担心这异常的气味可能存在危险,比如有毒或致幻,因此急忙退出了林子。后来,北灵仔细研究发现,这气味虽然从未有人遇到过,但其实对人无害。于是,众人安心留在林中过夜。

林外的夜已经足够黑沉,而林中的夜更甚,简直比流沙下那神秘的虚空还要深邃。由于林中树木高大茂密,林内微弱的火光无法穿透粗大的树干和浓密的枝叶,因此众人放心地生了个小火堆,试图稍微驱散蜂拥而至的黑暗。小火堆如同寒冬里无精打采的太阳,勉强发出朦胧的光 —— 这光在四棵树之内的空间中模糊地存在着,而在四棵树之外,就像落入池塘的一滴红花汁,消散在浓浓的黑暗中,寻不着一丝痕迹。

尽管在茂密的树林中不必担心魔的爪牙跟踪,但由于大家对林中情况不了解,众人还是决定轮流守夜,竖爷则成为了第一个守夜人。

很快,除了守夜的竖爷,其他人都沉沉睡去。

竖爷靠着一棵大树,盯着面前的火苗,心中不自觉地想起了长安城郊的妻子和儿女。昏黄朦胧的火光在竖爷眼前轻轻摇晃,诡异迷人的气味在他周边缓缓流动。竖爷很快感觉到眼睛不受控制地闭上了 —— 他心里想着不能睡,身体却不受控制地滑入睡眠状态。他就那样清醒地睡着了。

不久,竖爷隐约听见一声轻微的叹息,随着林中奇怪的气息传入耳中。他努力睁眼,却无法动弹,于是放弃睁眼,专注倾听。此刻他已能清晰辨出,那确实是叹息声。是谁呢?是跟踪而来的魔的爪牙?是逃离神域的孩童?还是山林原住民?竖爷越听,越觉得那声音似在呼唤他。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站了起来,眼睛也能睁开了。他辨别出声音来源,便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微弱的火光与沉重的黑暗交织,四周一片迷蒙,让竖爷阵阵眩晕。他踉踉跄跄地走在斑驳光影中,迷迷糊糊迈向纯粹的黑暗,很快被黑暗完全吞噬,消失不见了。

在厚重的黑暗里,眼睛失去作用,竖爷只能靠手摸索前行。奇怪的是,他的双手始终未碰到任何东西。他心中疑惑,可那呼唤般的声音却愈发急迫,让他无暇多想。

黑暗不仅掩盖有形之物,连无形的时间也在其笼罩下消失了。竖爷感觉自己在挪动脚步,却不知走了多远、过了多久。他像被蒙上眼睛绕磨盘打转的毛驴,迷失了方向与时间。不知过了多久,就在竖爷心中又生迷惑时,黑暗如同被击碎的巨大瓦罐,瞬间化为碎片,光亮轰然涌满四周。

竖爷心中猛地一跳,眼前的光亮太过虚幻,一切恍若梦境。他仔细回想先前情形,几乎确定自己在做梦。就在他试图醒来时,一道更虚幻的虚影出现在面前 —— 虚影通体纯白,立在光亮中几乎透明。那是个男人的影子,高大俊美,眉宇间透着帝王般的庄严气质。竖爷愣住了,几乎忘了自己在做梦。

“吴义竖!”那不真实的影子开口道。

“你是谁?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竖爷惊讶地问,此刻他已完全顾不上这究竟是不是梦境。

“这不重要。”影子说,“你身上的玄龟甲是克制穆岸的法宝,但这世上无人拥有催动它的灵力。昆仑丘曾是众神居所,其最高处仍存宫殿废墟,废墟中有九口井,在大山深处交织成错综复杂的迷宫。迷宫中有处灵力源泉,乃众神离去后,昆仑丘残余神力汇聚而成。你若找到那处源泉,将玄龟甲放入其中吸收灵力,或有转机。”

“如何在迷宫中寻得那处灵力源泉?”竖爷追问。

“你的神族同伴自有办法。”影子答道。

竖爷心头涌起激动。他正要再问,四周光亮突然消失 —— 如同它出现时那般突兀,影子也随之隐没。

竖爷感受着眼前的黑暗,思索着影子的话,再次琢磨这是否是一场梦。一声真切的呼唤打断了他的思绪,他心头一颤,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靠在大树树根处。此时四周黑暗已淡了些,能隐约看见高大的树木轮廓。“看来,刚才真是做了个梦。”他想。

“竖爷!”

“竖爷!”

“竖爷!”

……

呼唤声再次响起,竖爷赶紧站起身。他这才发现伙伴们不在身边,火堆也消失了。他立即反应过来 —— 自己不但做梦了,还梦游了,竟离开之前大家休息的地方。

“我在这里!”竖爷随即大声回应。

不久,急促的脚步声在近处响起,紧接着,三恒、北灵及其他伙伴们出现在他跟前。

“竖爷!你怎么回事?为啥一个人跑到这儿?害得大家担心了半夜!”三恒边快步走向竖爷边大喊。

竖爷苦笑着没说话,迎向三恒他们。

“竖爷,你不是守夜吗?怎么一声不吭就跑了?”三恒走到竖爷跟前,盯着他的眼睛再次追问。

竖爷不好意思地将自己梦游的事说了一遍。

“你以前梦游过吗?”北灵听完后问。

“没有。”竖爷摇摇头。

“竖爷,你恐怕不是在梦游,我想是有大神在指引你。”北灵低下头,思索片刻后说。

竖爷觉得北灵说得很有道理,其他人也认为这很有可能是真的。于是,众人决定前往昆仑丘的最高处一探究竟。

在众人准备动身之前,北灵将她所知晓的关于昆仑丘的情况给大家说了一下。昆仑丘众所周知是上古神族的居住地。实际上,上古时代,昆仑丘不仅仅有神族,还生活着数量众多的瑞兽珍禽。那时的昆仑丘是神族和兽类的共同家园,神族和兽类和谐共处,彼此之间毫无隔阂。后来,部分大神堕落为魔,神族一分为二,兽类也在那时一分为二:一部分保留了原来的灵性,同神族保持着羁绊,被称为神兽;另一部分则堕落为妖,成为魔的帮凶。神族和他们的神兽同伴经过激烈而残酷的战争,最终击败了魔和妖。大妖大部分被封印了,小妖则被圈禁在了大荒中;魔们基本都被囚禁,后来神们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也将被囚禁的魔们带离了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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