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在海上航行了六天,在吉云又一次睡醒时,前方海面突然出现一片紫色区域。紫色水面与蓝色水面泾渭分明,像是蓝色大海被染上一片紫色。据焦火说,这是到了渑水的出海口。渑水源于芘湖,一路流经巴遂山和不距之山,最后流入大海。渑水上游的水与正常河水一样,无色澄清,但流到下游不距之山一段时,河水突然变成紫色。渑水是犬封国和朱卷国的界河,如今已到渑水出海口,前方不远处就是朱卷国地界,众人心中松了口气,决定前往朱卷国补充物资。一个时辰后,载着众人的船抵达朱卷国的港口城市 —— 渑阴港。渑阴港东南两边皆是山,北边是渑水,西边是大海,整个城市呈半圆形,面积不大,与其说是城市,不如说是个小镇。
成合将船停泊在港口,抛下锚后,众人便牵着马一同下船。小镇中人不多,一行人下船后,走过一片空地,来到镇上的主道,才见到第一个人。那是个身高丈许的大个子,四肢和身躯都很纤细,看起来像用树枝绑扎后放在田地里吓唬鸟雀的假人。此人长着紫色长发、雪白皮肤,额头上有红色三瓣花纹,其他方面与普通人类无异。三恒正盯着这人猜测性别时,焦火已从他的表情看出心思,立即告知这是个朱卷男子。
这个朱卷人看到竖爷一群人,立即迎上前来,满脸热情地说:“尊贵的客人,你们好!请问,我能帮你们什么忙吗?”
竖爷和三恒愣了一下,焦火回答道:“我们是海上的旅人,乘船路过此地,想在城里补充物资,并休息两天。请问这里的客栈在哪里?”
“我们这里只有一家客栈,就在这条路上,向前走一里路就到了。我带你们去。”朱卷人说。
“谢谢!不劳烦您了,我们自己去就行。”竖爷礼貌地说。
“不碍事,我带你们去。”朱卷人坚持道。
竖爷本想继续谢绝,毕竟方向已很明确,无需他人带路。焦火见状,赶紧打断竖爷的话:“那就请您带路吧,谢谢!”
竖爷虽觉得奇怪,但也没再坚持。
在去往客栈的路上,朱卷人自我介绍并介绍了渑阴港的情况。此人叫阿和,是渑阴港的普通市民,平时主要工作是修理船只。渑阴港是朱卷国唯一的海边城市,朱卷国海岸线虽长,但海边基本都是高山悬崖,只有渑水入海口有一小块平原,可以说渑阴港是从海上登陆朱卷国的唯一入口。朱卷国地形类似东山国,大部分区域是山区,核心区域在中部几个狭窄山谷中,渑阴港与核心区域相距甚远且无道路相通,因此居民稀少。渑阴港的居民和大多数海边人一样,基本以捕鱼为生,日常生活围绕船和渔网展开。这里很少有外来人,海上往来船只中途歇息和补充物资,一般会去隔河相望的犬封国渑阳港 —— 那是犬封国第二大港口城市。
除偶尔与路上遇到的其他朱卷人打招呼外,阿和一路上像导游一样,一刻不停地给竖爷等人介绍渑阴港的情况。在他热情的讲解中,众人很快来到客栈门口。客栈不大,是栋两层木屋,每层大约只有四五个房间。阿和帮忙将四匹马拴在客栈外的拴马桩上,然后将众人引进客栈内。客栈一层正中间是个两间屋大小的厅堂,里面摆放着几张餐桌,此时空无一人。阿和见状大声喊道:“阿木大叔,您在吗?”
一阵脚步声从厅堂旁边靠里侧的房间传来,很快,从房间里走出一个朱卷人。这人看起来与阿和年纪相仿,阿和却冲他喊道:“阿木大叔,有客人来了,您帮忙招待一下!”
那个从房间走出来被称为阿木大叔的朱卷人看到竖爷一行人,立即迎上前高兴地说:“几位客人,请坐!请坐!”
阿木边说边挪动餐桌旁的凳子,接着又朝着厅堂的后门喊道:“阿杏,你在吗?有客人来了,过来帮客人把行李拿到房间去。”
后门外传来一阵叮叮当当的声响,很快,一个人出现在后门口。此人身高九尺左右,体型与阿和一样细长,像用树枝绑扎的假人,皮肤雪白如霜,额头上有绿色三瓣花纹,眉眼间看似女子,头发却是短短的蓝色。
“爹,有客人来了啊,太好了!”那人开口说话的声音证明她确实是个女人。
“是啊,好久没来客人了,你先帮忙把客人的行李放到房间,再随我去给几位客人弄点吃的。”阿木乐呵呵地说。
“我来帮你忙,阿杏。”阿和说着便伸手去拿竖爷的行李。
竖爷本想拒绝,却见焦火对他点点头,便任由阿和拿走了行李。接着阿和又拿了三恒、焦火和成合的行李,阿杏则拿了北灵、香姑和袁后的行李,两人提着行李径直上了二楼。
“几位客人看起来不是同一国家的人啊,怎么会一同来到我们渑阴港?”阿木边招呼几人坐下边问。
“我们几个是结伴而行的旅人。几天前从仙岛镇乘船出发,准备去神农国,行至这附近海域时,本打算去犬封国的渑阳港修整,因路途不熟,误打误撞来到了这里。”焦火坐到凳子上后立即解释道。
“你们打算在这里住几天?”阿木继续问。
“我们打算歇息一两天,补充好物资就走。”焦火回道。
“噢。你们要是能多呆一段时间就好了。”阿木略显遗憾地说。
“你们饿了吧,我现在去给你们弄吃的。”阿木接着说。
说完,阿木便向厨房走去。
待阿木的身影没入厅堂另一侧的厨房后,三恒赶紧凑到焦火面前说:“焦火,这里的人怎么感觉都不怀好意,我们还是谨慎点好。”
焦火、袁后两人闻言都笑了起来。竖爷不解地问:“三恒的担心不无道理,你们俩笑什么?”
“看来你们俩的故乡真是闭塞,对外面的世界一点都不了解。朱卷人出了名的热情,越陌生的人他们越热情。像我们这种从外国来的,他们巴不得我们常住不走,以便每天好好招待。不过这个国家各地外来人都很少,主要有两个原因:第一,整个国家大部分地区都是山区,交通极为不便;第二,这个国家人口稀少,各地自给自足,地区之间没什么贸易往来,与他国也几乎没有贸易往来。可能是缺什么就想要什么吧,朱卷人很少见到外来人,所以对外来人特别热情,他们是打心底里对外来人好。”焦火笑完后解释道。
竖爷和三恒两人听得张大了嘴,待想再问些什么时,楼梯口传来脚步声 —— 是阿和与阿杏从楼上下来了,两人才没再做声。
阿杏先下了楼,跟几人打了个招呼后,便赶紧进了厨房。阿和跟在阿杏后面下楼,径直走到几人身旁问:“几位,还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竖爷和三恒摇摇头。焦火想了想道:“我们那船的船帆还是用蛇皮随便缝的,有些地方已经裂开了,之前在犬封国时忘了修补。能否劳烦您帮忙修下船帆?桅杆和船身也顺便检查下有没有需要加固或修理的地方。”
阿和高兴地答应着,便往屋外走。竖爷想带他去找船,被他拒绝了。他说去海边就能找到竖爷他们的船,让竖爷留在客栈休息。
不久,阿木和阿杏父女端上热气腾腾的饭菜:有鱼、有虾、有蟹,还有一大盘像红枣一样的果子,却不见米饭。三恒想要米饭,阿木告诉他朱卷国多山少地,不产稻黍,且朱卷国与外国没有贸易往来,所以在这里吃不到米饭。阿木又说那像红枣一样的果子叫丹果,甘甜可口,吃了既能解渴,又能饱腹,如同米饭一样。三恒将信将疑地拿起丹果吃起来,果然如阿木所说,味道鲜甜,下肚后确实有吃甜米饭般的饱腹感。三恒不禁又拿了几个丹果狼吞虎咽起来,惹得众人一阵笑。
氛围愉悦起来,其余几人也开心地吃起东西。美美地吃了一顿后,众人各自回房间休息。
竖爷、三恒、吉云住在客栈二楼最东边的房间。吉云照例飞出屋外四处游逛,竖爷和三恒则躺床上睡起了觉。
半个时辰后,竖爷醒了。他独自走到楼下,见楼下空无一人,客栈的前门和后门都敞开着。他下意识地向后门走去,门后是一片浓密的林子 —— 林中清一色是红色枝干的树木,树干都不算太高,树冠却像撑开的大伞般向四周伸展得很广,每棵树的树冠都与邻近树木的树冠紧紧纠缠在一起。林子之所以显得浓密,正是因为这些树冠宽广浓厚的缘故。树上的叶子是圆形的,密密麻麻,如同堆积成山的一串串铜钱。仔细看这些树木,原来浓密的树叶中藏着枣般大小形状的果子 —— 那些果子分明就是之前吃的丹果。果子不多,稀稀疏疏地点缀在树叶间,有的还是绿色,有的已经通体发红。竖爷看着那片茂密的果林,忍不住走了进去。
林中幽暗、清凉又寂静,进入林子仿佛踏入一个深邃的洞穴。竖爷借着微弱的光线,向林子深处走去。林中全是丹果树,没有任何杂树;林子里没有鸟雀,也没有走兽。竖爷在林中走了约莫一刻钟,依然不见林子的尽头,于是放弃探索,原路返回。
竖爷往回走时加快了步伐,可走了将近一刻钟,却还没看到来时的林子入口。竖爷意识到自己迷路了。他停下脚步,透过幽光环顾四周,只见四周都是一模一样的丹果树,每棵树的间距也相差无几,这让竖爷更难辨方向了。他干脆闭上眼睛,不去看四周,努力回想进入林子后走过的路,然而无济于事 —— 他只记得自己进入林中后笔直向前走了一刻钟左右,然后又笔直原路返回,却怎么也找不到入口了。问题到底出在哪儿呢?
“有人吗?”竖爷大声呼喊起来。他希望阿木、阿杏、伙伴们或其他人能听到他的声音并回应,这样他就能循着声音方向走出去。然而无人回应,他又大叫了几声,依然没有回声。竖爷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得继续往前走。他心想,整个小镇并不大,这片果林再大也有尽头,只要朝着一个方向走,总能走出林子。
竖爷小跑起来,又过了一刻钟左右,仍不见林子出口。他再次停下脚步,环顾四周,怀疑自己在林中转圈子。然而眼前的路看起来确实笔直,至少目光所及之处,道路两侧的树木并未挡住前方,这说明路径没有弧度。但为何走不出去?答案似乎只有一个:幻觉!想到这里,竖爷从衣角扯下一块布,蒙上眼睛,向前走去。
大约又过了一刻钟,竖爷解开蒙眼的布,睁眼一看,前方果然明亮起来。他大喜,快步向前跑去。
竖爷满心以为已经走出林子,跑到光亮处时,却发现那是林中的一块空地,四周仍是浓密的树木。他还来不及失望,就发现空地左前方靠近树荫处,有两个悬在树叶间的“灯笼”正发出明亮的金色光芒。竖爷正好奇时,那两个 “灯笼”突然移动起来。他揉了揉眼睛仔细看,哪里是什么灯笼,分明是两只巨大的眼睛!眼睛的主人是一条庞大如小山般的蛇 —— 蛇的脑袋青绿色,不细看像丹果树的树冠;身体通红,与丹果树的树干有七八分相似,却比最粗的树干还要粗上好几倍。
蛇发现了竖爷,却不着急攻击,只是缓缓靠近。竖爷着实受惊,有那么一瞬间几乎瘫倒在地。他迅速冷静下来,脑中飞速思考对策:这蛇应该就是朱蛇了,朱蛇是朱卷人豢养的,按理不会主动攻击人,然而也未必,就像狗是人豢养的,但狗也会攻击人,当然狗一般只攻击陌生人,不会攻击熟人,疯狗除外,不知道这蛇会不会像狗一样,也会攻击陌生人。对付狗找一根棍子吓唬一下就行了,可这么大的一条蛇……
竖爷正思索间,蛇已快爬到跟前,一股凉气袭来,他本能地转身拼命奔跑。跑了一阵,前方又出现亮光,他心中一喜,连忙朝光亮处跑去,却发现仍是林中那块空地,巨蛇仍在原处睁大眼睛盯着他。竖爷恐慌起来,转头继续奔跑,没多久,前方再次出现亮光。他放缓脚步靠近,不出所料,又是那块空地,朱蛇依然盘踞在那里。
竖爷停下脚步,不再跑了 —— 他意识到逃避无用,要么赌这蛇没有恶意,要么只能拼死搏斗。
蛇见竖爷停下,又缓缓爬向他。竖爷瞪大双眼,紧张地盯着蛇的一举一动。很快,蛇来到跟前,一股凉气再次笼罩周身。
蛇在竖爷跟前停下,一动不动地俯瞰着他。竖爷感觉自己像待宰的猎物,浑身不自在,却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全神贯注地紧盯着巨蛇,随时准备躲避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