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573年。
北周建德二年 ,九月十九日。
乃是当朝天子宇文邕为皇太子宇文赟,纳娶隋国公杨坚的嫡长女杨丽华为皇太子妃的日子。
张灯结彩的东宫内院,已然褪却了白日的喧嚣与浮华。
夜色渐深,人声寂寂,但闻花草间传来些许秋虫的吟唱。
皇太子的寝宫里,新人早已安歇。
殿门幽闭,罗幔轻拂,掩映着花烛袅袅燃尽的青烟,只留下窗外一轮明月高悬。
朱漆的门外,几个值夜的宫人和小黄门,此时正凑着脑袋窃窃私语着聚在一处,偷偷地扒拉着窗户纸,惶恐不安地向里面窥探着。
光影跳跃,只见两个模糊的身影在寝殿里扭作了一团。
谁都知道玩世不恭的太子殿下,脾气一向的不太好,可新娶的太子妃却是公认的温润如水,从不大声说话。
然而就在刚才,天降异象。
这晴朗的夜空中,突然就闪过了一道莫名的霹雳闪电,照得天地如白昼一般。
随着就看到两颗绚烂的流星,像箭一般从夜空坠落,刷地穿过了院墙。
再后来就听见寝殿里,那个人人称慕的太子妃突然变了性子,居然吼着嗓子和太子爷嚷上了。
拍桌子打板凳,摔碟子砸碗,惊天动地。
关键是他们俩唇枪舌剑吵的什么,一句也没听懂。
今天可是两人大婚的日子啊!
新妇子敢在东宫和太子爷叫板,这在大周的后宫里简直闻所未闻。
太子的贴身侍从王端,搓着手在殿外着急的逡巡着。
也不知道该不该去敲门打搅太子爷的新婚之夜。
说起来,这个嫁娶的日子果真透着诡异。
听说婚前,为了选取大婚的吉日,朝廷的星相师们吵作了一团。
大家一致不看好这个日子。
既不逢双,又不逢时。
九为极数,阳太盛。总觉得会有物极必反的祸事。
可天子不信邪,偏偏选了这么个纯阳的数字。祈愿太子的婚姻能天长地久。
白天新娘子进青庐的时候,人们就窃窃私语着。
说那新娶的太子妃不知为何满脸木然,一直就是懵懵懂懂,头脑不清楚的样子。
就连一向在皇帝面前谨小慎微行事的太子,也是满脸的迷茫,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
也不知道两人是对这桩皇帝赐婚的姻缘不满意,还是什么。
作为太子的贴身侍从,王端和随伺的宫人们一直生怕大喜的日子出什么意外,让皇帝怪罪下来。所以都不敢有所懈怠。
直到夜晚来临,新人进了洞房。
本以为鸳鸯共眠,花好月圆,他们提心吊胆的差事了了,谁知现在寝殿里演了这么一出。
太子宫尹还在皇上办喜宴的太极殿那里没有回来呢,
这要是被多嘴的人将太子新婚夜的荒唐事传到了皇帝那里,他们都别想活了!
可里面的动静这么大 ,如果当值的他无所作为,他岂不是要被皇帝知道后剥了皮。
与其得罪天子,还不如得罪太子。毕竟他还是殿下的贴身小厮。
于是他在思虑再三后,还是硬着头皮,壮着胆子来到了门前。
他的脚步声杂乱,惊动了正在门缝里向外窥探的沈君茹。
眼见着有个人的影子越来越近, 寝殿的门被人轻声叩响。
有个担心的声音,在门外小心翼翼地探问着:“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沈君茹刚想说什么,就被陈柏然眼疾手快地一把捂住了口鼻。
然后偏头冲着门外的那个小黄门模样的人,紧张着问了声:“谁?”
“殿下,小人王端啊?”
“刚刚殿外天降异象,貌似有流星落入了寝殿。”
“小人生怕惊扰了殿下和太子妃娘娘!特来问问您是否需要伺候?” 王端在门外惶恐道。
“流星?今天是什么日子?” 陈柏然因势利导着。
“嗯?回殿下,今天乃是建德二年 ,九月十九日。您大婚的日子啊!”
王端有点摸不着头脑。
“既知日子,你可知道本太子姓甚名谁?娶的哪家姑娘?”
“啊? 殿下!”
寝殿门内皇太子的问话,让在门外忐忑伺候的小黄门王端感到无比意外。
太子殿下这是怎么了?深更半夜,突然追问起下人,他自己和太子妃的名字,这是什么个意思?
这分明是不满这桩婚姻的意思么?
可眼下太子的问话该怎么回答?
而且,太子殿下的声音听上去太不对劲了,难道被太子妃气得变了调?
早上宫尹大人离开的时候,再三对他们关照过:
太子妃出身将门,她的背后是整个关陇大族虎视眈眈的眼睛。
对太子来说,这个关系,举足轻重。不能怠慢,让他们要小心伺候。
可太子殿下总是阴一脚,阳一脚的。做事从来都不靠谱,谁都摸不清他的意图。
这要是回复的对,万事皆休,万一答错了,他不是触霉头找死么。
不过,好在他王端又是何许人也,没点耍滑头的本事,他也伺候不了太子爷。
他突然想起了白天操办婚事时候的喜帖,好像身上还带着一份,于是乎就在身上摸了起来。
“ 殿下,您和开小人玩笑呢? 大人的名讳岂是小人能染指的?”
“不过,小人这里尚有宫尹大人前几日书写的喜帖残稿一封。我给您呈上。”
他在门外嘻皮笑脸着,杜笃地用手敲了敲门框。
然后便从怀中掏出了那枚已经被折旧的红色喜帖,顺着门缝塞了进去。
一直生怕那人走进门来撞破现场,死死抵住大门的陈柏然,看着那封递进来的红色书简渐渐露出了头,急忙一把攥住了。
“天晚了,不用伺候了。你们都退下吧。院内不必留人。”
陈柏然盯着门外那人,脑袋里蹦着电视剧的画面,依葫芦画瓢地下了逐客令。
听着那人口里说着诺,然后带着那帮黄门宫女陆续退出了视野,消失在缓缓关闭的宫门外面。这才回过了头。
手机的亮光下,沈君茹早就抢过了那张红色的喜帖,
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正愣愣地面对着那对用精美篆书书写着的皇太子和太子妃的名字。
沈君茹一脸的迷茫。
陈柏然确是拿过手来默默看着,绝望地叹了口气。
那些网络小说的穿越桥段,不经常有人抱怨人家穿成了豪门富贵,我却穿成了垃圾贱奴么。
其实他俩穿得挺好的,皇太子和太子妃。未来的储君和皇后!
只是沈君茹并不知道陈柏然此时心里的懊恼。
穿成什么不行,穿成了一个懦夫兼昏庸,还花天酒地,沉湎酒色饱受诟病的败家皇帝。
建德二年!他判断的没错,这墓主人的时代,便是南北朝时期的北周王朝。
“喂!陈柏然,刚才那个小太监口中的太子宫尹是个什么啊?“
沈君茹打破了平静。
“那个朝代的官职吧。应该是掌管东宫事务的官员。也许我们很快会见到他。”
陈柏然神情黯然地推开了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