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你不准否认。”纪和虽然臊的头都抬不起来了,但是手却很是诚恳地揪住了周潋光的袖子。
不准走。
纪和在心中默默道,就算是阴曹地府爬上来的恶鬼,来了也不许离开了。
他们之间错过的五年,就用余生再不松手的纠缠来道歉吧。
周潋光想板着脸,却始终碍着脸上滚烫的红意,他叹气道:“小和,可是我已经死了。”
他没有否认,纪和下意识地想,这样就够了。
“大哥是什么样子,小和都不在乎,小和只是想见到大哥,就够了。”纪和满足地露出一点笑意,浅浅的。
那笑容,像是大雨滂沱后的沙漠,恍如一夜开出星星点点的花来,种子贪婪地吞噬着雨露,拼尽全力去握住那一点生机,然后,绽放出一生中最绚烂的生命力来。
周潋光有些动容,他主动上前一步,掌心摸住纪和发烫的脸颊,“谢谢小和。有你在身边,总会轻松一点——”
纪和眼睛猛地睁大,嘴角再次上扬几分,带上惊喜的语气,忍不住打断了周潋光的话,“很体贴?”
“很体贴。”
“很听话?”
“很乖。”周潋光揉了揉他的发丝,捡起被纪和扔在地上的外套,递给纪和。
纪和压抑不住内心的高兴,裸露在外的肌肤因为极度兴奋的情绪也颤动起来。
周潋光这才注意到纪和身上的伤痕。
纪和一瞬间就察觉到了周潋光的视线,整个人一下子僵硬住,讪讪地等待着周潋光的责骂。
他的嘴唇张开又闭合,最后还是说不出一句辩解的话来。
男人宽大的手掌,分明冰凉,但贴在肌肤上却点燃了肌肤之下的火焰。纪和忍不住低低地喘气,难以忍耐的折磨,比大理寺刑罚室的倒钩钢鞭还疼人。
无地自容,铁面无私、犯颜极谏的大理卿大人,居然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害怕到颤抖,无地自容的羞愧从脚心窜到了天灵盖,纪和咬着下唇,齿间唇色发白,而后又泛出嫣红水色来。
大哥会不会骂他很不乖?纪和自厌的情绪再一次从心底荒凉的枯井中翻腾喷发。
大哥会不会因为他不乖而厌弃他?然后离开他?
不,不不,不!纪和心中小人疯狂地摇头,若是大哥要因此远离自己,还不如让他坏事做到底,直到让大哥的视线中只能充斥着自己的身影。
“小和,很累吧?很难受吧?”
周潋光放柔和了语气,他第一世身边有着带自残倾向的朋友,彻夜的长谈,让他慢慢了解到他们背后难以被常人发现的心酸。
有些事并不是他们的错,只是他们不知道该怎么解决,只能折磨自己来释放这些情绪,他们生病了,但是治好他们的药品,也只有他们自己。
亲友只能做好陪伴和倾听,包容他们生长的棘刺和内心翻滚的痛苦。
周潋光抱住纪和颤抖的身体,“没关系的,大哥在。大哥会一直站在你的身边的。”
纪和心中的弦被掠过的指尖拨动,发出了不同以往的清脆响声,将呕哑嘲哳的嘶吼彻底抛下。
“哥——”纪和哽咽了声线,将头靠在周潋光的肩上,回抱住周潋光,心中的瑟缩、恐惧、偏执被他所在乎之人满满当当的心意填满。
这样就足够了,纪和想着,正是这样的大哥,才让这颗已经被刺得千疮百孔的心一次次迸发出新的生机和活力。
他慢慢闭上眼睛,静静地享受着这难得的一刻。
良久,纪和才睁开眼,抱怨似的看向周潋光,像小时候抱怨功课太多一样,略带委屈地说:“哥哥,你不在了,他们都欺负小和。”
周潋光投以疑惑的目光。
“大理寺的老家伙都固执己见,卖官鬻爵,欺负我初来乍到,实在讨厌;还有好多好多……父皇令我查出京城舞弊营私之人,但那些世家在哥哥离开后又相互勾连,尽是给小和做事添堵……”
纪和腮帮子一股一股的,不满地用舌尖顶着两腮的软肉,看的周潋光手痒痒。
“都是他们,害的小和睡不着、吃不下,逼得小和成了这番模样,”纪和撒娇,握着周潋光的手就探向他瘦削的身体,“哥哥,你会帮小和的吧。”
周潋光怜惜地看着五年后瘦的可怜的纪和,答应道:“好。”
却不知道,这声“好”从此以后,跟着纪和助纣为虐,折腾的周潋光无数次在深夜里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轻易的给出承诺。
说完后,周潋光正想要抽手,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五年后弟弟们都变得喜欢直接上手,但是还是和拓儿相处时的那句话——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纪和一把就又双叒叕扯住了周潋光的手,那双含水的眼睛,可怜巴巴地盯着周潋光:“哥哥,小和人好难受,小和已经好几顿没吃饭了,哥哥帮帮小和吧。”
周潋光哑了声音,反手握住纪和的胳膊,被纪和拉长的声线激起寒毛,总觉得面前的男人给自己挖好了什么大坑,就等着自己主动往下跳。
但是,病人生病的时候总是不讲道理的,周潋光没有办法苛责处在痛苦中的人,看着纪和恢复往日的活泼,他知道这并非他放下了心结,而是将心结再次深深地压下去——最后总有一天,痛苦会带着无数心结反弹而出,带来更多的痛苦。
堵不如疏,周潋光乐观地想着,既然纪和愿意信任自己,那他总有一天会告诉自己他的痛苦,这时,心结也会随着完全的宣泄而自然解开。
说出难言的痛苦,就是与痛苦和解的第一步。
“呃,小和,”周潋光挠头,“可是我不会做饭。”
“哥哥是想说愿意为了小和学习做饭吗?”纪和亮晶晶地眼睛看向周潋光。
周潋光脑海中问了一句子系统时间,有点尴尬地说:“我现在隐瞒了身份……”他先是把自己变化的事情简略说了下,然后告诉了纪和他现在假扮黄西的事情。
不过他有意识省略了宇文拓在其中的帮助,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说出来的话,他的好日子就算真正意义上的到头了。
“我得回去跟文正和博远一起早功来着,天是不是要亮了……别、别哭啊!”
周潋光被纪和幽幽的目光看的心虚,手忙脚乱地去接纪和说掉就掉的泪水。
“……反正就是陌生人比我重要咯?”
“我不是这个意思!”
周潋光在内心伸出尔康手,不是你想的那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