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慕星黎跟着黎玄澈步出密室。
青石板上的露水沾湿她的绣鞋,却比往日更清晰地触到脚底每一寸纹路——心魔劫后,她的五感竟敏锐得近乎苛刻。
\"结界在东南方。\"黎玄澈走在前面,广袖带起的风里飘着淡淡的沉水香,那是他常用的静心香,此刻却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焦灼。
他侧头看她,眉峰微蹙,\"昨夜守夜弟子说,外围山涧的灵气流转突然紊乱,像被什么东西强行撕开了道口子。\"
慕星黎应了声,目光扫过远处层叠的山峦。
往日里千幻神宗被灵雾笼罩如仙宫,此刻她却能穿透薄雾,看见东南方那道山涧上方浮着一缕暗紫——那是阴煞之气与灵气对冲时才会出现的颜色。
\"师尊。\"她突然停步,指尖按在胸口的命纹处。
那里还残留着心魔劫后的酥麻,却在接触到那缕暗紫时泛起灼烧般的刺痛,\"山涧里有问题。\"
黎玄澈的脚步顿住。
他转身时广袖翻涌如墨云,眼底掠过一丝赞许,却很快被冷凝替代:\"三日前,西峰的药园遭了虫灾;两日前,北脉的灵泉突然枯竭;昨日,南墙的护山大阵无故熄灭半柱香。\"他抬手召出玄色玉笛,笛身浮起细碎的灵光,\"我原以为是灵脉波动,现在看来......\"
\"是有人蓄意试探。\"慕星黎接过话头,喉间泛起冷意。
前世被至亲背叛的痛意还未完全消散,此刻却被新的愤怒烧得更烈——千幻神宗是黎玄澈用千年心血护着的根基,若有人敢动这里......她攥紧袖中定情玉牌,玉牌上的九尾纹路硌得掌心生疼。
两人加快脚步。
山涧的雾气比别处更浓,沾在发梢上凝成细小的水珠。
慕星黎的鼻尖突然窜进一股焦糊味,像是什么东西被烧得透了,混着腐肉的腥气。
她瞳孔微缩,抢先一步冲进雾气最浓处——
一具焦黑的尸体横在溪畔。
衣物虽被妖火烧得只剩碎布,胸口却还留着半枚银纹,那是千幻神宗内门弟子才有的灵纹印记,用秘银混着本命精血烙下的,除非本人陨落,否则绝不会消褪。
\"是三长老座下的陈砚。\"黎玄澈的声音沉得像山涧底的寒石。
他屈指弹出一道青光,尸体表面的焦黑瞬间剥落,露出底下青紫色的皮肤。
陈砚的双眼圆睁,眼底还凝着未散的惊恐,心口处有个碗口大的血洞,洞壁上爬满暗金色的咒文。
慕星黎蹲下身,指尖轻轻抚过那些咒文。
识海深处突然泛起涟漪,白璃残魂的力量竟在此时苏醒,像幼犬舔舐伤口般轻触她的意识。
她浑身一震,终于辨认出那些扭曲的纹路——\"封魂咒。\"她抬头看黎玄澈,\"这不是普通的死亡。
封魂咒会逼得修士自毁丹田,神魂被咒力绞碎时,连轮回都入不得。\"
黎玄澈的指尖在玉笛上重重一按,笛身发出裂帛般的嗡鸣。
他俯身将陈砚的尸体抱起,广袖垂落遮住少年死不瞑目的脸:\"三日前他被派去青梧镇收置灵草,本应昨日回山。\"
\"外务殿的失踪名单该更新了。\"慕星黎站起身,山风掀起她的衣摆,露出腰间新佩的执法令。
那是昨日心魔劫后,黎玄澈亲手替她系上的,\"我去外务殿查记录,顺便去外门集训营看看——最近新收的弟子里,总有些眼神不对的。\"
黎玄澈的目光在她腰间的执法令上顿了顿,终究没说什么。
他将陈砚的尸体小心放进玉匣,抬眸时眼底翻涌着暗潮:\"日落前回山,我让青鸾守在你识海。\"
慕星黎点头,转身时衣袂带起一阵风,将山涧的雾气吹得四散。
她能感觉到青鸾的灵识如温玉般贴在识海边缘,那是黎玄澈给她的护身符。
外务殿的偏厅里,慕星黎翻看着近三月的弟子外出记录。
竹简上的字迹被她看得发烫——除了陈砚,还有七名弟子在外出任务中失踪,其中五人是外门新晋的尖子。
她捏着竹简的手渐渐收紧,竹片边缘割得掌心发红,却比不过心头的刺痛:前世她被慕华安蒙在鼓里,今生竟还是让敌人钻进了千幻神宗的空子。
\"执法使大人。\"外务殿的执事战战兢兢地递上茶盏,\"最近确实有些奇怪......那些失踪的弟子,出发前都去过后山的演武场。\"
演武场?
慕星黎垂眸抿了口茶,茶水的甘冽在舌尖炸开。
她突然想起今日外门集训营的实战演练,指尖轻轻叩了叩桌面:\"带我去演武场。\"
集训营的演武场上,上百名外门弟子正在对练。
慕星黎站在高台上,执法令的银光在阳光下刺得人睁不开眼。
她的目光扫过人群,突然定格在第三排左数第七个弟子身上——那少年的动作比旁人慢了半拍,出拳时手肘总是不自觉地往右偏,眼神像被蒙了层雾,明明在看她,却什么都没看见。
\"你,出列。\"她的声音冷得像腊月的冰锥。
少年浑身一震,机械地迈出两步。
慕星黎走下高台,站在他面前半尺处。
少年的呼吸带着腐草味,后颈处浮着几枚暗红色的斑点,像被什么虫子啃过。
她指尖凝聚起一丝灵火,轻轻点在少年后颈——
\"啊!\"少年惨叫着踉跄后退,后颈的斑点突然渗出黑血。
他的瞳孔瞬间收缩成细线,喉间发出非人的嘶鸣,抬手便朝慕星黎心口抓来!
慕星黎早有准备,反手扣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按在他天灵盖上。
识海深处的白璃之力如潮水般涌出,瞬间撕开少年识海里的迷雾——那里盘踞着一团血色符咒,正滋滋地啃噬着少年的神魂。
\"傀儡术。\"她松开手,少年像断线的木偶般瘫倒在地。
周围弟子一片哗然,她却抬头看向演武场角落的槐树林——那里的树叶无风自动,有一道极淡的黑影闪过。
当夜,慕星黎在练功房设下五行结界。
她故意将一缕带着白璃之力的灵力散入空气中,然后靠在石桌前,望着窗外的月亮慢慢爬过屋檐。
子时三刻,窗纸突然发出细碎的响声,一道黑影如夜枭般从梁上扑下,手中的血色符咒泛着幽光,直取她咽喉!
慕星黎不闪不避,抬手召出空间灵泉中的寒冰锁链。
锁链如活物般缠住黑影的手腕,冰锥瞬间刺穿他的琵琶骨。
黑影吃痛,符咒\"啪\"地落在地上,露出一张青灰色的脸——竟是外门负责杂役的张伯!
\"你不是张伯。\"慕星黎捏着他的下巴,强迫他抬头。
对方的眼底没有瞳孔,只有两团跳动的鬼火,\"谁派你来的?\"
\"凌霄仙尊。\"黑影突然笑了,声音像指甲刮过瓷片,\"千幻神宗早被我们渗透得千疮百孔,那些弟子的魂早被炼成了傀儡......你以为杀了我就有用?\"他的笑容越来越狰狞,\"等月蚀夜一到,整个宗门的灵脉都会被抽干,到时候......\"
\"闭嘴!\"慕星黎挥掌劈在他天灵盖上,却见他体内突然炸开一股黑红色的雾气。
雾气裹着他的神魂直往上冲,瞬间湮灭在结界里。
她后退两步,胸口剧烈起伏——这是灭口的禁术,除非背后主使早有准备,否则绝不会让棋子知道这么多。
\"师尊!\"她捏碎腰间的传讯玉牌,清越的凤鸣声划破夜空,\"封锁宗门,所有外出弟子立刻召回!
敌人......\"她望着窗外浓重的夜色,喉咙突然发紧,\"敌人已经在宗内了。\"
山风卷着血腥气扑进窗来。
慕星黎望着练功房外的影影绰绰,突然想起前世慕华安在她饮下的毒酒里,也飘着这样的腥气。
这一次,她不会再给任何人机会。
夜色如墨,千幻神宗的警钟突然响彻山巅。
守山弟子的脚步声、巡卫队的喝令声、弟子们的惊呼声,混着越来越浓的血腥味,在风里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而在某个无人察觉的角落,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正透过窗纸的破洞,死死盯着慕星黎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