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星黎是被雪粒打醒的。
睫毛上的冰晶簌簌落进衣领,凉意顺着后颈窜进血脉,她在剧烈的头疼中缓缓睁眼,首先触到的是黎玄澈掌心的温度——他半跪在雪地里,一只手托着她后颈,另一只手按在她丹田,灵力如溪流般持续注入。
\"醒了?\"他声音里还带着刚才的慌乱余韵,眼尾泛红,发间几缕银丝在雪光下格外刺目。
慕星黎这才惊觉自己竟在雪地里躺了这么久,他的狐尾将她整个人裹成个毛团,却任由自己的玄色大氅被雪水浸透,沾在精瘦的腰腹上。
识海突然泛起涟漪,一幅淡金色的图谱在意识深处浮现。
慕星黎瞳孔微缩——那是无数金线织就的网,线结上挂着熟悉的名字:慕华安、凌霄仙尊、玄凰,最中央的两个名字却让她心跳漏了一拍,金线在\"慕星黎\"与\"黎玄澈\"之间缠成解不开的结,其中一条分支泛着暗红,像被血浸过的蛛丝。
\"阿黎?\"黎玄澈指尖轻轻点她眉心,灵力探入识海时带起细碎的疼,\"可是哪里不舒服?\"
慕星黎喉头发紧。
她想起图谱里那条暗红分支的注解:斩断神族命锁需以神族血脉为祭。
而整个修仙界,除了她刚觉醒的九尾血脉,只剩眼前人——他是与天地同寿的神族,是她的师尊,是两世以来唯一未曾松开过她手的人。
\"只是有些累。\"她伸手按住他手背,将他探入识海的灵力轻轻推回,\"许是融合镜影消耗太大。\"
黎玄澈的拇指在她手背上摩挲,像在确认什么,末了垂眸将她耳畔碎发别到耳后:\"回宗后我让青鸾熬安神汤。\"他的狐尾收了收,将她往怀里拢得更紧些,\"你从前总说苦,这次我让人备了蜜饯。\"
识海里突然响起玄凰残魂的冷笑,像碎冰砸在玉盘上:\"装什么糊涂?
你早该猜到,那命锁为何总缠在你二人身上。\"
慕星黎指尖微颤。
她想起前世被慕华安剖丹时,黎玄澈踏着血光冲进密室,银发染血却仍将她护在身后;想起今生她被暗桩偷袭,他用脊背替她挡下淬毒的剑,伤口溃烂三个月才好,却只说\"小伤不打紧\";想起他在她生辰时偷偷往她药炉里放的灵果,说是\"宗门例赏\",可青鸾师姐说,那是他去北荒极渊摘的,差点被冰螭吞了尾巴。
\"我知道。\"她在识海里无声回应玄凰,\"但我不接受。\"
黎玄澈扶她起身时,雪地上还留着她昏迷时压出的浅坑,九曜命碑的血光早已熄灭,只剩\"九曜\"二字泛着幽光,像只沉在深渊里的眼睛。
慕星黎盯着那两个字,突然想起镜影说的\"循环\"——难道他们的命运,从一开始就被刻进了这些冰冷的石头里?
\"阿黎?\"黎玄澈的声音将她拽回现实,他已将自己的大氅披在她身上,玄色绣金纹的衣领蹭着她下巴,\"该回宗了。\"
两人刚踏上返宗的御空剑,慕星黎腰间的传讯玉符突然发烫。
她捏碎玉符,青鸾急切的声音裹着风声灌进耳朵:\"小师妹!
宗门命阵又异动了,这次连护山大阵都震得嗡嗡响,主峰的老松树折了三棵!\"
黎玄澈的剑势微顿,狐尾在身侧绷成直线:\"方位。\"
\"藏经阁后方!\"青鸾的声音带着颤抖,\"就是那处被封了三百年的古殿遗迹!
我用探命盘测过,新激活的命锁......似乎连到了古殿里头!\"
慕星黎的指尖掐进掌心。
她记得入门时,历代峰主都叮嘱过,藏经阁后的古殿是千幻神宗的禁忌之地,说是\"前前代大长老坐化处\",可她用五行灵力探测过,那处的封禁里混着神族纹印,根本不是普通修士能布下的。
\"去古殿。\"她抬头看黎玄澈,后者眼中的冷意几乎凝成实质,却在触到她目光时软了软,狐尾轻轻扫过她手背。
御空剑破风而行,慕星黎望着脚下迅速倒退的山峦,识海里的命运图谱突然清晰几分——原本模糊的\"千幻神宗\"节点此刻泛着金光,连接着\"北荒命碑\"与\"真九曜令\",而所有线结最终都缠回中央那两个名字。
古殿的飞檐在雪雾中若隐若现。
黎玄澈的剑停在殿门前时,慕星黎闻到了血腥味——不是新鲜的血,是陈在地下三百年的锈铁味,混着松脂焚烧的焦苦。
殿门半开,门缝里漏出幽蓝的光。
慕星黎刚要抬步,黎玄澈突然将她护在身后,指尖凝出半透明的狐火:\"我先探路。\"
\"不。\"慕星黎按住他后腰,另一只手掐了个破禁诀,\"我能感应到命锁的方向。\"她的指尖触到殿门的瞬间,封门上的朱砂纹突然活过来,像无数条赤练蛇缠上她手腕,疼得她倒抽冷气。
黎玄澈的狐火\"轰\"地炸开,将那些蛇形纹路烧成灰烬。
他转身时眼底泛着妖异的金芒,是神族血脉觉醒的征兆:\"阿黎,你......\"
\"没事。\"慕星黎甩了甩发麻的手腕,朝他笑了笑,\"只是些普通的守殿禁术。\"
可当他们跨过门槛的刹那,两人同时顿住。
殿中没有想象中的残垣断壁,没有积灰的蒲团。
正中央的石台上,立着一块一人高的命碑,碑身泛着青玉般的光泽,上面密密麻麻刻着名字——千幻神宗历代大长老的名字,从开派祖师\"玄苍\"开始,到最近的\"黎玄澈\"结束。
\"这......\"慕星黎喉头发紧,\"不是说古殿是前前代大长老的坐化处?\"
黎玄澈伸手触碰碑身,指尖刚贴上,碑文突然泛起红光,像被血浸透的绸缎。
慕星黎看见他的名字下浮现出新的刻痕,笔画还在渗血,分明是刚刻上去的。
\"这是神族命碑。\"玄凰残魂的声音在识海炸响,\"记录血脉者命数的碑!
若它启动......\"
\"我知道。\"慕星黎打断她。
她望着碑上\"黎玄澈\"三个字,想起命运图谱里那条暗红分支——原来所谓的\"神族血脉者\",从一开始就指的是他。
雪风从破窗灌进来,吹得命碑上的血字摇晃。
慕星黎走上前,伸手覆盖住\"黎玄澈\"的名字,掌心的温度透过碑文渗进去,血字竟缓缓淡了些。
\"阿黎?\"黎玄澈的手覆上她手背,\"你在做什么?\"
\"我在守着。\"她转头看他,眼眶发酸,\"守着我最重要的人。\"
黎玄澈的瞳孔微微收缩,喉结动了动,最终只是将她的手包进自己掌心里,指腹轻轻摩挲她腕间的护魂印:\"无论前方是什么,我都与你同行。\"
殿外的雪下得更急了,风卷着雪粒拍打在窗纸上,发出沙沙的响。
慕星黎望着碑上逐渐稳定的血光,突然听见地底传来闷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从更深处苏醒。
她握紧黎玄澈的手,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命运的齿轮已经转动,而这一次,她绝不会再松开他的手。
古殿深处,那块神族命碑的铭文突然如活过来般流动,最下方的空白处,正缓缓浮现出两个新的名字——慕星黎,黎玄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