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窗纸漫进静室时，慕星黎已在蒲团上坐了整夜。
她望着掌心那道淡金色的符文，昨夜识海深处的低语仍在耳畔回响。
玄凰已醒，轮回的一环——这八个字像根细针，扎得她心口发疼。
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符文中若隐若现的狐尾纹路，她想起黎玄澈说过的\"轮回的钥匙\"，想起前世被至亲背叛时的绝望，忽然攥紧了拳头。
\"师尊。\"她出声时，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哽咽。
识海深处泛起涟漪，黎玄澈的虚影自光雾中凝出。
他本就清瘦的身形在晨光里更显单薄，眼尾的朱砂痣却亮得惊人，像一滴要坠下来的血。
\"昨夜的事，我想告诉你。\"慕星黎仰头看他，喉结动了动，\"识海里的残魂、玄凰的名字，还有......那枚符文。\"她摊开手，符文明明灭灭，\"我总觉得，这些都和归墟有关。\"
黎玄澈的指尖在虚空中顿了顿，最终落在她发顶。
他的触碰带着神火特有的暖意，却让慕星黎眼眶更酸。\"归墟乃天地死地，\"他声音低哑，\"凡人踏入，神魂都会被腐蚀成虚无。\"
\"可若不亲自走一遭，\"慕星黎抓住他的手腕，灵力顺着相触的皮肤蔓延，\"我永远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前世的恨从何而起，更不知道......\"她顿了顿，目光灼灼，\"该如何斩断这所谓的轮回。\"
黎玄澈望着她眼底跳动的金红光芒，那是神族血脉觉醒后才有的色泽。
他忽然想起初见时，她不过是个被家族弃如敝屣的小可怜，如今却能在他面前说出\"斩断轮回\"这样的话。
喉间泛起苦涩的笑，他抬手渡了缕本源之力进她识海：\"我护你。\"
慕星黎的睫毛颤了颤。
她知道这缕本源对神族意味着什么——那是与寿命同消的代价。
可她没有拒绝，只是将掌心的符文按在他心口虚影上：\"这次，换我记路。\"
他们是在第三日黄昏抵达归墟外围的。
虚空风暴像头蛰伏的野兽，在两人身侧发出低沉的呜咽。
慕星黎裹紧了黎玄澈用神火凝练的护罩，能清晰感觉到风暴中夹杂的死气正顺着护罩缝隙往里钻，像无数细针在皮肤上扎。
她转头看向身侧的虚影，却见黎玄澈的眉眼被风暴吹得有些模糊，可那抹朱砂痣依然鲜艳，像暗夜里的灯。
\"到了。\"黎玄澈忽然开口。
慕星黎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呼吸骤然一滞。
眼前的虚空不再流动。
暗紫色的雾气悬浮在空中，连光都被染成了诡谲的灰。
她伸出手，指尖刚触到雾气，就有刺骨的寒意顺着血脉窜上来——那是比千年玄冰更冷的东西，冷得她指尖瞬间泛白，冷得她想起前世被活埋时，泥土压在胸口的窒息感。
\"这就是归墟？\"她声音发颤。
黎玄澈的虚影在雾气里更淡了些：\"外围。
再往里，连时间都会停滞。\"
话音未落，一声裂帛般的声响突然炸响。
慕星黎本能地拽住黎玄澈后退，就见前方的虚空裂开数道黑缝，从中跌出七道身影。
它们的皮肤呈现诡异的青灰色，眼眶里没有眼珠，只有两团幽绿的火焰。
最骇人的是它们腰间的玉佩——每块玉佩上都刻着九尾盘月的图腾，那是千幻神宗九尾一脉的族徽。
\"夜魇傀儡。\"黎玄澈的声音冷得像冰，\"被邪修用禁术炼制成的活死人。\"
慕星黎的指尖燃起金红神火。
前世她吃过傀儡的亏，知道这些东西没有痛觉，只能用本源之火彻底焚烧。
可当神火触及第一具傀儡时，她却愣住了——那团幽绿火焰里，竟闪过一丝人类的情绪，像是不甘，像是悲怆。
\"它们......\"她挥剑斩落第二具傀儡的头颅，看着那团火焰在神火中挣扎，\"好像有残留的意识。\"
黎玄澈的虚影突然凝实几分。
他抬手接住一块被斩落的碎骨，指腹抚过骨头上若隐若现的咒文：\"这些傀儡的魂魄被封在骨血里，无法轮回。\"他的声音发紧，\"而这些咒文......\"他翻转碎骨，月光下，一行极小的符文显了形，\"是九尾族的魂契术。\"
慕星黎的动作顿住。
她望着满地碎骨上若隐若现的九尾图腾，忽然想起昨夜识海深处的低语——\"归墟恐怕早已成为九尾族的坟场\"。
\"走。\"黎玄澈攥住她的手腕，\"这里的傀儡只会越来越多。\"
他们在雾气里穿行了半柱香时间，终于在一处岩壁前停住。
那岩壁本是深灰色的，却在两人靠近时泛起金光。
慕星黎伸手触碰，指尖刚贴上岩壁，整面岩壁就像水面般荡开涟漪，露出后面的石门。
石门上刻满了她从未见过的符文，最中央是九尾盘绕的玄凰二字，每个字都泛着幽蓝的光，像浸过鲜血。
\"这是......\"她刚要说话，指尖突然被石门吸住。
眼前的景象骤然翻转。
慕星黎踉跄着站稳，发现自己站在一片开满金狐花的山谷里。
远处有飞檐翘角的宫殿，檐角挂着的铜铃被风吹得叮当响。
她低头，见自己穿着月白纱裙，腕间系着和前世一模一样的银铃——那是她被慕家收养时，养母送的礼物，后来被慕华安碾碎在脚下。
\"星黎！\"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慕星黎转身，就见一位身着玄色华服的男子向她跑来。
他的耳尖是毛茸茸的狐尾形状，眼尾的朱砂痣比黎玄澈更艳，额间还顶着一枚金色的九尾纹章。
\"阿父？\"慕星黎脱口而出。
男子愣了愣，随即笑出声：\"傻丫头，我是你大哥。\"他伸手揉乱她的发，\"族里今日要举行玄凰传承仪式，阿父让我来叫你。\"
慕星黎任由他拉着手往前走，看着路边跪伏的族人，看着宫殿前巨大的玄凰雕像——那雕像的面容，竟与她在识海里见过的\"归墟之母·玄凰\"一模一样。
\"玄凰是我们的第一任族长，\"大哥的声音里带着骄傲，\"她以自身为引，为族人换来了与天地同寿的血脉。
可后来......\"他的声音突然低下去，\"她背叛了我们。\"
慕星黎的脚步顿住。
\"那天的天是血红色的，\"大哥的眼眶红了，\"玄凰说要带我们去更美好的世界，可她打开的，是归墟的大门。
族人一个接一个被吸进去，阿父想拉住她，却被她的神火烧成了灰......\"他突然抬头，眼神里全是绝望，\"星黎，你要记住，玄凰是我们九尾族的灾星！\"
\"轰——\"
慕星黎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跪在石门前。
冷汗顺着下巴滴在地上，她能感觉到心脏在剧烈跳动，像是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幻境？\"她转头看向黎玄澈，却见他脸色惨白，虚影几乎要消散。
\"那是九尾族的记忆碎片，\"他的声音虚弱，\"被封印在遗迹里，用来警示后人。\"
话音未落，遗迹深处突然传来一声低笑。
那笑声像是从极远的地方飘来，又像是直接响在识海里。
慕星黎的脊背瞬间绷直，她看见黎玄澈的瞳孔骤缩，看见石门后的黑暗里，有个身影正缓缓走出。
月光顺着石门缝隙漏进来，照在那身影的脸上。
慕星黎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那是一张和她一模一样的脸。
玄凰·镜影静静伫立，嘴角带着一丝讥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