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顶裂缝漏下的月光被慕华安手中的契约残页割成碎片,沾着血沫的纸页在他指尖微微发颤,像条吐信的毒蛇。
慕星黎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前世被背叛的剧痛与此刻契约上熟悉笔锋带来的刺痛在太阳穴处绞成一团。
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比一下急,仿佛要撞破胸腔去撕碎那张残页——可更让她血液凝固的,是慕华安说“整个千幻神宗都将毁灭”时,眼底翻涌的癫狂。
“你敢动他们一根汗毛。”她的声音低得像淬了冰的刀锋,尾音却因太过用力而发颤。
前世她被慕华安设计陨落时,千幻神宗的师兄师姐为护她被邪修屠了半座山;这一世她刚在宗门禁地寻到血脉觉醒的契机,绝不能让悲剧重演。
体内的九尾虚影突然翻涌着冲出,九条银白狐尾扫过洞壁,震得石屑簌簌落下。
黎玄澈的九尾几乎同时展开,金红与银白的狐尾在洞中转出两团流动的光,将慕星黎完全护在身后。
他垂在身侧的手悄悄勾住她指尖,掌心的温度像根定海神针,顺着血脉直往她心口钻。
“慕华安,”他的声音比平日低了三度,尾音却藏着丝极轻的安抚,“你该清楚,神族的护短,比你想象中更疯。”
慕华安的喉结动了动,目光扫过那两团几乎要灼穿石壁的狐尾,却又很快梗着脖子笑起来:“护短?等邪神从碑里爬出来,你这九尾狐的皮都得被剥下来当祭旗!”他踹了脚脚边的石碑,刻满咒文的青石板“嗡”地发出闷响,洞外的传讯鸟叫声陡然拔高,像根细针直扎进慕星黎耳中。
“是天玑峰的急召。”云阡润突然开口。
她本蹲在洞角,指尖沾着朱砂在地面画防御阵,此时猛地抬头,发间银铃因动作轻响,“传讯鸟的鸣音频率是三长两短,上回宗门禁地被邪修破阵时,也是这样。”她的手指在阵图上顿住,指甲缝里的朱砂晕开小片红,“宗主说过,这种急召只在……只在宗门存亡关头用。”
沈初序正在往阵眼处嵌灵石的手一抖,半块玄铁精“当”地砸在地上。
他弯腰去捡时,余光瞥见慕星黎发白的指尖,喉结动了动,终究没说话——他知道此刻任何安慰都是徒劳。
这个总被他调侃“小师妹又在冷着脸想怎么揍人”的姑娘,此刻连睫毛都在抖,可握剑的手却稳得惊人,剑身嗡鸣的频率比平日快了三倍。
“星黎。”黎玄澈侧过半张脸,金红瞳孔里映着她发颤的睫毛,“我去宗门禁地。”他的尾尖轻轻扫过她手背,“你留在这,看好契约。”
“不行!”慕星黎几乎是本能地抓住他衣袖。
她想起前世黎玄澈为救她独闯邪修老巢,浑身浴血却还笑着说“小狐狸别怕”;想起这一世他在她修炼走火入魔时守了三天三夜,九尾几乎褪成灰白色。
“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她咬着牙,灵力不受控地顺着掌心渗进他衣袖,“你护了我两世,这一世该我护你。”
慕华安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震得洞顶石屑扑簌簌往下落:“好一对情深意重的师徒!”他猛地将契约残页按在石碑上,血沫混着咒文在石板上晕开暗红的花,“但你们护得了彼此,护得了整个宗门吗?”他的指甲深深掐进碑面,“这石碑是邪神的引魂阵,我死的瞬间,契约里的诅咒就会顺着千幻神宗的灵脉——”
“闭嘴!”慕星黎的剑终于完全出鞘,银芒裹着九尾之力劈向慕华安手腕。
她算准了他要躲,却没算到他竟不闪不避,任由剑锋割开皮肉,鲜血溅在契约残页上,反而让那些血字更红了几分。
“痛吗?”慕华安舔了舔嘴角的血,笑得像个疯子,“等邪神吞了千幻神宗的灵脉,你们每个人都会比这痛上百倍——”
“云阡润!困仙阵!”黎玄澈突然低喝。
他的九尾瞬间膨胀三倍,金红狐毛根根倒竖,扫向慕华安的同时,袖中飞出七枚泛着青光的定魂钉,精准钉住对方四肢大穴。
云阡润早有准备,指尖的朱砂阵图“轰”地腾起红光,将慕华安困在中间,阵眼处的玄铁精闪了闪,正是沈初序方才没嵌进去的那块。
“小师妹!”沈初序的声音带着少见的急切,他已经绕到石碑另一侧,掌心的熔金火符正滋滋冒热气,“这碑的阵基在右下角!我数到三,你用血脉之力震碎它——”
“一!”
慕星黎深吸一口气,闭眼感受空间灵泉的力量。
前世她总觉得这灵泉不过是运气,此刻才发现,那清甜的泉水里竟藏着九尾神族的护脉之力。
暖流顺着经脉涌到指尖,她能清晰地“看”到石碑里流动的咒文,像条黑色的蛇,正顺着灵脉往洞外钻。
“二!”
黎玄澈的九尾突然缠住她腰肢,将她整个人提起到石碑上方。
他的呼吸扫过她耳后,声音轻得只有两人能听见:“别怕,我在。”
“三!”
慕星黎猛地睁眼,银白狐尾扫过石碑,掌心的灵泉之力裹着五行灵力轰然砸下。
“咔嚓——”石屑飞溅中,碑面裂开蛛网般的纹路,黑色咒文像被烫到的蛇,嘶嘶叫着往慕华安方向缩。
“不——!”慕华安的脸因剧痛扭曲,被定魂钉钉住的四肢开始渗血。
他突然低头咬住自己舌尖,鲜血混着含糊的咒语喷在契约残页上,“邪神大人,您的祭品在这——”
洞外的传讯鸟叫声突然断了。
死一般的寂静里,慕星黎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
她转头看向黎玄澈,正撞见他同样紧绷的脸——传讯鸟的鸣叫是宗门的命灯,命灯灭,意味着……
“星黎,接剑!”沈初序的吼声打破死寂。
他抛来的不是寻常佩剑,而是他新炼的破邪剑,剑身上的雷纹滋滋作响,“用这把剑砍了契约!”
慕星黎凌空翻身接住剑,玄铁剑在她手中轻得像根羽毛。
她望着慕华安手中还在渗血的残页,突然想起幼时慕华安手把手教她写字的模样——那时他总说“星黎的字像她人一样好看”,却没想到,他教她的每一笔,都是为了让她认出生父的血契。
“慕华安,”她的声音突然平静下来,银白狐尾在身后舒展成伞状,“你说我生父用我换寿元,可你呢?”剑刃划过空气的锐响盖过她的话,“你用我换的,是邪神座下的位置吧?”
慕华安的瞳孔骤缩。
剑刃即将触到残页的瞬间,洞外突然传来山崩般的轰鸣。
慕星黎的手一抖,剑锋偏了三寸,砍在慕华安脚边的石地上,溅起的火星照亮了对方突然扬起的脸——他的眼底爬满黑纹,像团要烧尽一切的邪火。
“晚了。”他咧开嘴,黑血从齿缝里渗出来,“邪神已经闻到千幻神宗的血味了……”
黎玄澈的九尾瞬间收紧,将慕星黎护在怀里。
他望着洞外翻涌的黑雾,金红瞳孔里第一次露出慌乱:“是邪修的聚魂幡——”
“砰!”
洞门突然被撞开。
狂风卷着腥气灌进来,慕华安趁机将残页塞进嘴里,这次却没再吐出来。
他的手缓缓探入袖中,在触到某个硬物时,嘴角扯出个扭曲的笑:“星黎,你猜我袖中藏的,是——”
“住口!”黎玄澈的定魂钉再次飞出,却被一团黑雾挡下。
他抱着慕星黎后退两步,与云阡润、沈初序背靠背站成圈。
洞外的黑雾越来越浓,已经能听见邪修特有的嘶哑笑声。
慕华安的手终于从袖中抽出来。
月光下,一把黑色长剑的剑柄闪着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