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的门再次被推开,警戒红灯一闪而过。
陆骁站在单向玻璃外,目光盯着里面坐着的人,眼神锐利。
门开的一瞬间,Nine猛地抬起头。
沈昭站在门口,他穿着一身黑色长毛呢外套,整个人站在灯光下显得比以往更为寡淡和冷静。
他没有立刻开口,只是站在那里看着坐在椅子上的人。
Nine的眼眶已经发红。
“沈昭......你来看我了。”他的声音几近呢喃。
沈昭没有回应,缓步走入,坐在桌子对面,目光扫了一眼对面人身上伤口的位置,眼睛闭了闭,又重新睁开。
Nine下意识挣扎了一下,手腕和脚腕上的束缚带磨得人生疼。
他的喉结上下滚了一下,嘴角咧开一个弧度:“你之前说的那些,我都认罪了......等我这些事全都处理完,你能原谅我吗?”
沈昭打断了他,目光灼灼:“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温宇五年前的突然死亡,和你有关吗?”
Nine一愣,嘴角的笑渐渐僵住:“沈昭......五年前,我那时候并不在国内,而且温宇死亡的消息我也是听你说才知道的,你怎么会这么问?”
沈昭依然冷静地看着他:“是吗?你手里有我那么多照片,几年前温宇不在了,跟踪我给我拍照的人难道没有告诉你?你确定你是听我说才知道?”
Nine摇着头,语气恳切:“我真的不知道,我只是让那个人拍你的照片给我,我管别人做什么。”
沈昭揉了揉眉心,再次问道:“梁光在哪?”
Nine舔了舔嘴唇:“我不知道。”
沈昭看着他:“你当时答应过我,等梁光回来就让他和我去做dNA检测,这话还算数吗?”
Nine嘴唇发白,挣扎着想摸一摸沈昭的脸,两只手一起向前伸了伸:“你还在怀疑我?”
单向玻璃后的陆骁一惊,差点没抑制住自己想进去把人按在地上的冲动。
沈昭见状身体往后退了退,眼神冷了下去:“我对你只有这一个请求,你能告诉我梁光在哪吗?”
面前的人沉默了半晌,手放了下来:“我暂时没有办法让他过来,但如果你能原谅我,等这些事我处理完,我会带梁光去你那边让你亲自做dNA检测。”
沈昭轻笑一声:“处理完?你袭警,持枪,杀人。你想怎么处理?难道你还想跑?”
Nine摇了摇头:“这些你不用管。”
沈昭盯着他,语气完全没在商量:“我现在就要知道梁光在哪。”
Nine垂眸片刻,终于抬起眼来,目光沉沉地看着沈昭:“好,我可以告诉你他在哪,我给他通个电话,他会配合你。如果你抽了他的血,如果——我说如果,他的dNA和你想要查的那个样本不一样,你就要相信我。我是犯了罪,可真的只有这些了。”
实验室——
沈昭站在操作台前,手上戴着医用手套,动作一丝不苟地准备着抽血用的针管。梁光就坐在两米外,沉默地看着他,面色平静得近乎无辜。
他全程没有说一句话,只是配合沈昭的抽血动作,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沈昭亲手将血样送入检验机器时,整个人像绷紧的弓弦。他身后的陆骁也紧紧盯着仪器上的读取进度条。
五分钟过去,结果终于跳了出来——
“dNA比对失败,目标样本无匹配。”
沈昭一瞬间没说话。
陆骁的声音在这时响起,他的嗓音低哑又迟疑:“怎么会?会不会是比对错了?你再检查一次,要不再试一次?”
沈昭没有动,只是死死盯着屏幕。
那一行红字像铁证一样,将他们曾以为抓住的“核心证据”彻底打碎。
“我可以走了吗?”梁光看着两人目瞪口呆的样子,低笑一声转身离去。
“我错了吗......”陆骁喃喃开口,目光不可置信地盯着血样架,“难道我的怀疑一直有问题?那个几次三番想弄死我的人根本就不是他?我们一直在追一条根本不存在的线?”
沈昭没有回答,只是抬手缓缓摘下手套,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陆骁转过头,他的思绪从电脑上的几个字里还没回过神:“可我真的觉得他就是要杀我的那个人......”
“他确实很像。”沈昭声音低沉,“但数据不会说谎。”
两人再次沉默。
针对达米安的公诉程序,检方已经正式提起。
起诉书中是关于达米安的多项罪证:非法拘禁、虐童、暴力袭警、持枪、蓄意谋杀等。
由于涉案人员身份特殊,加上翟宏天一案的社会影响力,使得该案成为本年度最受关注的公开庭审之一。
“沈昭,明天的庭审,你去吗?”
夜已深,沈昭坐在书桌前,手边摊着厚厚一叠资料。
他还在不停翻动着叶清远的体检报告和尸检报告,爆炸案的案情记录,以及所有涉案人员的证词,不论是Nine、陈强、还是宋老三。
听到陆骁的声音后他抬起头,脸上勉强露出一个微笑:“庭审结果告诉我就行,我就不过去了。”
陆骁看沈昭的样子,心中实在难受:“或许真的是我们查错了方向吗?我甚至觉得是不是把一个大活人给我掉包了。我连梁光有没有孪生兄弟都查了,还查了他的指纹,真他妈奇了怪了。”
他说着,给沈昭递了一杯牛奶:“看得心烦,你也别看了,早点睡。”
沈昭接过,抿了一口,又盯着眼前打印出来的dNA图谱出神。
他看了许久,对坐在一旁的陆骁说道:“如果我们的猜测一直没错呢?”
陆骁愣了愣:“我他妈也觉得没错啊,可这dNA就是对不上,你说奇不奇怪。”
沈昭沉沉吐了口气:“我在想,我们两个同时怀疑错人的概率有多大。如果我们没错呢?如果......有没有可能,梁光的dNA,被修改过?”
陆骁被沈昭说出的话彻底弄晕了:“这东西也能修改吗?”
沈昭点了点头:“我最近和秦笙借了许多法医学的书来看,什么都看了一些,看着看着突然想到,如果梁光经历过骨髓干细胞移植的话,他的血液dNA是会改变的。如果是这样,我抽血检测就没有意义了。”
“草,这么牛?我以为这东西跟指纹似的,生下来什么样一直什么样,还能想变就变?”陆骁听得起劲,困意都被驱散了几分。
“这也只是我的一种猜测。”沈昭的目光重新落回图谱上。
“可这样的话,不是怎么都查不出来了吗?”
“不,我们上次只采集了他的血液,他的表层皮肤dNA、骨骼dNA、包括牙齿dNA,是不会随着血液dNA的改变而改变的。”
“靠,那我应该想方设法把梁光关一阵子,这下又不知道去哪找人了。”
沈昭沉了沉眸子:“总有机会的。”
喝了杯牛奶后,沈昭终于被陆骁弄到了床上被强制要求睡觉。
人迷迷糊糊泛起困意,但一想到明天要庭审,心里还是有些难受。
温宇死后的很长时间,他为了尽快忘记伤痛,选择性遗忘了许多细节,想着如果忘记了,也就不会再难受了。
如今却很想多想起一些关于这个人存在的细节。
只有这些记忆能证明这个人真的在自己的世界里存在过。
温宇是一个很温柔很温柔的人。
沈昭记得自己刚从福利院跑出来时,一连几天都住在温宇实习的那个小诊所里,后来被老板发现,温宇劈头盖脸遭到了一顿骂,两个人卷铺盖被赶了出去。
温宇没说什么,牵着他的手说:“别怕,你找不到住的地方就先跟我回家。”
他口中的那个家,其实是一个极小的出租屋。一个老奶奶将自己家的次卧租给了温宇,温宇对老人很有耐心,人又勤快,筒子楼里的老人都喜欢他。
所以即便他带沈昭回了“家”,老奶奶也没说什么。
温宇的床很小,是一张细细窄窄的单人床。长1.8米,宽只有1米。
温宇有时睡觉时,脚丫子都耷拉在床外面,更别提再睡一个沈昭了。
沈昭记得自己一开始和温宇挤一张床,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饭量变得越来越大,一碗饭打不住,有时饿急了甚至要吃三碗。
个子也开始猛蹿,温宇有一天起床揉着自己落枕的脖子看着沈昭:“我得去看新房子了,咱们俩在这儿已经睡不下了。”
沈昭正帮房东奶奶晾衣服,听到温宇这么说,实在不好意思,他抿着嘴:“我可以打地铺。”
温宇笑着:“你打地铺也不行啊,你现在不比小时候,个子越长越高,咱们俩在这间小屋子里都挪不开脚。”
沈昭沉默看着他,过了好久才低低说了句:“你不用去看房子,我现在虽然还没成年,但我可以去找小店打工,我能养活我自己,我可以搬走,我......”
温宇打断了他,笑道:“怪我刚刚没说清楚,我可没有要把你赶走的意思。你现在还没上大学呢,你说说我都供你上了好几年学了,好不容易要成材了,还没等到你孝敬孝敬我,哪能这么让你跑了?”
沈昭学医也是因为温宇,他想成为一个像温宇一样温柔,坚定,对未来充满希望,眼里带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