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妍神情专注地望着眼前这位老人。
“您能帮我讲一讲我妈的情况吗?我真的很想知道。”
“那是大约二十年前的事了。”
章忠信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回忆起了某个久远的画面,“那天盛大海突然带回了一个女人回村,当时她已经怀着孩子。不久后,盛大海就在村子里办了一场热闹的喜酒。那五个月过得很快,孩子生了下来——那就是你啊。我们都以为你是盛大海亲生的孩子呢。但后来有一次喝多了,他在醉醺醺的时候不小心露了口风,我才听说了真相。原来你妈好像是出身一个有钱人家的大户小姐,盛大海当年曾在这户人家做过长工,对她家非常忠诚。后来局势发生变化,家里遭遇变故,为了保护腹中已有骨肉的大小姐,那家人就把任务托付给了盛大海。于是他们历经艰险辗转来到了咱们霞光村,在这里扎根下来,藏起身份隐居了起来。”
这么说来,自己不但不是盛家的亲生女儿,还有一个背景颇为敏感的外婆家。
这个突如其来的真相,令盛妍一时之间心绪复杂、五味杂陈。
她第一个反应,就是不自觉地抬头看向身边的彭宴舟,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安和迟疑:“以我现在这样的身份……会不会连累到你?影响到你的前途?”
她知道自己此刻说这些有点多愁善感了,但她还是忍不住去想。
“想那么多干什么?”
彭宴舟却是神色淡然,声音柔和但坚定,“船到桥头自然直嘛。有我在,谁也奈何不了你。”
他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反倒让盛妍心头压着的石头缓了几分。
这时,一旁的章忠信赶紧插话,生怕盛妍因为身世的事情而背上心理负担,急忙说道:“妍妍啊,你可千万要安心。关于你妈的身份这件事,我一定守口如瓶,绝对不会对外说半个字!”
顿了一下,他又接着道:“对了,你在村东头那套房子——现在没人住吧?既然这样,不如就便宜点租给盛大力一家?他们不是一直住村里吗,反正也不远。”
章忠信嘴上说得好听,其实是打心里觉得,盛妍过去虽然受了不少欺负,可到底是念旧之人,也许还会看在亲戚的份儿上收留他们一下。
盛妍冷笑一声,眼神中透出一股冷意,“他们遭了报应?”
她说,“这种报应还远远不够呢。”
说完,她掏出房产证递给章忠信,“这房子爷爷留给了我,在霞光村我也住了十几年,感情是肯定有的。”
她叹了口气,“但现在户口马上就要迁出去了,估计以后也不会再回村住。这老宅对我而言最大的意义也就是寄托思念了。”
她看着手中的房本,语气温和却又不失坚定地说:“所以我决定把这套房子捐给大队部。没有其他特别的要求,只有一个条件:希望以后每年能有人修葺一下,别让它塌了。另外每年清明和过年的时候,麻烦帮忙给我爷爷和爸妈烧点纸钱。”
老屋早已年久失修,几乎成了危房,村里早有人提议拆掉翻建。
但这些年盛妍没发话,大家也不好动手。
如今她终于下定决心处理这栋老房子,众人反倒松了一口气。
“你要把这套房子捐给大队?”
章忠信听到这里有些意外,皱了皱眉,“其实也不是不行,我们这边正巧需要个仓库放物资,要是把老屋腾出来用的话正好。”
盛妍点点头:“但我还有第二个要求,那就是必须让我叔一家人立刻搬走。”
“其实,”章忠信略带犹豫地说,“盛大力那一家住的老屋,倒也是他们自家原来的祖产。稍加修补也能住人的,何必非要搬到这儿来挤呢?”
但他这话还没说完,自己也察觉出了问题。
他连忙改口:“咳,不过你已经说了这是前提条件,我自然会按照你说的来办。”
他不想再惹盛妍不高兴了,再说现在这情况已经不是以前那种得讲究宗族情义的时代了。
人总是在不涉及自己利益时说得慷慨激昂、大义凛然,可一旦真的利害关系摆在面前,想法就会立刻转变。
现在的盛家人哪还有什么体面和脸面?
盛妍和彭宴舟早就把结婚登记手续办妥了。
既然如此,迁户口也就顺理成章,不需要看任何人脸色行事。
至于盛大力那一家,更是没有任何资格阻拦盛妍做决定。
最后,章忠信只能认命地找来几个可靠的手下,一起帮盛老家进行修缮工作,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新住户。
至于他自己,则跑去盛家人那边索要户口本——该做的事都得一件件推进。
户口的事倒是进展得很顺利。
手续刚一办完,彭宴舟就一边把车钥匙揣回兜里,一边转头看向坐在副驾驶的盛妍,“临走前还想见见谁吗?”
“不想见了!”
盛妍靠在座椅上,语气透着几分冷漠和轻蔑,“那些人现在一个个灰头土脸,落魄得不成样子,看到他们我就开心。”
彭宴舟轻轻一笑,点了下头,“那就先不打扰了。过几年我陪你再回来看看,那时候……他们的日子一定比现在更难熬。”
他话音未落,两人刚驱车驶出不远,后视镜忽然映出一个人影——盛大力从巷子里冲了出来,一边跑一边挥手大喊,最后硬生生把车拦了下来。
只见他喘着粗气,额头上全是汗珠子,满脸急切,“我想起一件重要的事,跟你的亲生母亲有关!你给我一百块钱,我把消息卖给你。”
“你想说就说,不说我也不会多问。”
盛妍坐在车内,并没有下车的意思,声音冷淡而疏离,“我妈早就去世了,我不想因为她再惹什么麻烦,也不希望你们拿她做文章。”
“你妈根本不姓杨。”
盛大力咬牙凑近了点,压低声音道,“她其实是个双字姓的人,我这里还有她留下的东西——你要拿一百块来换。”
说罢,他从兜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布包,一层层揭开,露出了一枚玉佛牌。
这块玉牌光泽温润,上面刻着繁复的佛教纹路。
他当年在清理母亲遗物时偷偷留下了它,没舍得卖掉,也不敢拿出去,生怕万一被人发现惹祸上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