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
陈恪拖着疲惫的身躯跨过门槛,回到靖海伯府,一整日接连面见嘉靖和严世蕃,让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仿佛有把小锤在颅内敲打。
\"恪哥哥回来了!\"
常乐的声音如同清泉般从内室传来,紧接着是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她今日穿了件淡粉色的马面裙,裙摆上绣着缠枝莲纹,随着轻快的步伐如水波般荡漾。
陈恪勉强扯出一个笑容,伸手接住扑过来的妻子。
常乐身上熟悉的桂花香瞬间包围了他,稍稍冲淡了朝堂上沾染的龙涎香与火药味。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常乐仰起小脸,杏眼中盛满关切,\"我让厨房热了三回饭菜了。\"
陈恪的指尖轻轻拂过她额前的碎发,声音有些沙哑:\"今日事多,劳夫人久等了。\"
正说着,王氏从偏厅走来,手中捧着个青瓷碗:\"恪儿,先把这碗参汤喝了。整日奔波,脸色都发青了。\"
陈恪接过碗,温热的参汤顺着喉咙滑下,驱散了些许疲惫。
他望着母亲眼角的皱纹和妻子期待的眼神,胸中涌起一股暖流。
晚膳比平日丰盛许多。常乐特意吩咐厨房做了陈恪爱吃的鲥鱼和蟹粉狮子头,还温了一壶金华酒。
烛光下,青瓷碗碟中的菜肴色泽诱人,香气氤氲。
\"今日皇后派人传我进宫,\"常乐一边给陈恪布菜,一边兴致勃勃地说道,\"宫里张贵妃的波斯猫跑丢了,闹得整个后宫鸡飞狗跳...\"
陈恪机械地点头,筷子在碗中无意识地拨弄着米饭。
他的思绪还停留在今日与严世蕃的交锋上——火药局的选址与施工虽然定了,但人才从何而来?若将人事任免权交给严党或清流,自己岂不成了傀儡?
\"...刘昭容气得当场摔了茶盏,说定是周贵人指使人干的...\"常乐的声音忽远忽近,陈恪只捕捉到几个零碎的词句。
他眼前浮现出王恭厂那些杂乱堆放的火药桶,以及严世蕃那张阴鸷的脸。
\"恪哥哥!\"常乐突然提高的声音将陈恪惊醒,\"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陈恪茫然抬头,正对上常乐瞪圆的双眼。
她腮帮子微微鼓起,珍珠耳坠随着转头的动作轻轻晃动。
\"在听,在听。\"陈恪连忙应道,\"是那位...呃...娘娘干的?\"
常乐的小脸瞬间垮了下来,手中的银筷\"啪\"地搁在瓷碟上:\"你根本就没听!我问的是刘昭容为什么生气!\"
王氏在一旁抿嘴轻笑,悄悄退出了饭厅,将空间留给这对小夫妻。
陈恪自知理亏,伸手去握常乐的手腕:\"乐儿,我今日实在是...\"
话未说完,常乐已经灵活地挣脱,纤纤玉指精准地掐住他腰间软肉,轻轻一拧。
\"哎哟!\"陈恪倒吸一口凉气,这招又痒又疼,让他瞬间清醒了大半,\"夫人饶命!\"
常乐见他龇牙咧嘴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但手上的力道却不减反增:\"下次还敢不敢心不在焉了?\"
\"不敢了不敢了!\"陈恪连连讨饶,顺势将常乐拉入怀中,\"为夫知错了。\"
常乐象征性地挣了几下没挣脱,抬头看见陈恪眼下的青黑,突然心软了。
她轻哼一声,手指松开他的腰间,转为轻轻抚过他的面颊:\"看你这么辛苦,就饶你这一次。\"
陈恪如蒙大赦,低头在她发间轻吻:\"谢夫人开恩。\"
常乐这才满意地靠回他怀里,指尖在他胸前画着圈:\"下午高尚书来过府上,你不在,他就走了。\"
\"高尚书?\"陈恪一时没反应过来,疲惫的大脑转动迟缓。
\"就是高拱高师傅啊。\"常乐仰头看他,眼中带着疑惑,\"你不是在裕王府跟他很熟吗?\"
如同一道闪电劈开迷雾,陈恪猛地坐直了身子。
高拱!清流中的实干派,与那帮空谈道德的老学究不同,他门下确实有不少能吏!
这个突然的动作让靠在他怀里的常乐差点摔到地上。
好在常乐身手敏捷,一个侧翻稳稳站住,裙摆如花瓣般绽开。
她双手叉腰,小嘴嘟得老高:\"什么嘛!一惊一乍的!\"
陈恪却已经兴奋地站起身,双手捧住常乐的脸蛋猛亲了两口:\"乐儿真是我的知心人!\"
常乐被亲得莫名其妙,但看到陈恪眼中重新燃起的神采,也跟着笑起来:\"疯疯癫癫的,到底怎么了?\"
\"你提醒了我一件大事。\"陈恪拉着她坐下,声音因兴奋而微微发颤,\"高拱门下多实干之才,若能通过他物色人选...\"
常乐眨眨眼,虽然不太明白丈夫在说什么,但看到他眉宇间的阴霾散去,也跟着高兴起来。
她伸手抚平陈恪官袍上的褶皱,轻声道:\"既然想通了,就好好用膳吧,菜都要凉了。\"
陈恪这才注意到满桌的菜肴几乎没动过,心中涌起一阵愧疚。
他重新坐下,给常乐夹了块鲥鱼最肥美的部位:\"夫人辛苦了。\"
烛光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亲密无间。
常乐又开始叽叽喳喳地讲起宫中趣闻,这次陈恪认真听着,时不时附和几句。
朝堂上的明枪暗箭仿佛远去了,此刻只有这方小天地里的温暖真实。
窗外,一轮明月悄然升起,银辉洒在靖海伯府的琉璃瓦上。
陈恪望着怀中说得兴高采烈的妻子,心中那个关于火药局人才选拔的计划逐渐清晰起来。
明日,他就去拜访高拱,而今晚,且让他暂时放下朝堂纷争,做回常乐的\"恪哥哥\"。
\"穿越者守则第二百七十八条:\"他在心中默念,\"当你陷入困境时,请记住——答案也许就在身边人的无心之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