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山腹里,胡力正盯着监控画面偷看....呸...正在监视薛明珊。
画面中,薛明珊撑着油纸伞站在雨里,看着自家的院门,却忽然侧过脸,望向远处。
虽然听不到声音,但从她微微凝重的表情来看,似乎发生了什么事。
胡力眉头微皱。
“这会都已经下雨了,她在看什么?不会出事了吧?”
想到这,胡力立马向着外面走去,本来不想这么快露面的,让薛明珊在门口多等一会,某种程度上也是表明一种态度。
走过温热的石廊,推开暗门,一步踏回四合院卧室的寒意中。
胡力整理了一下衣襟,拉开房门, 堂屋里飘着饭菜的香味。
路过厨房,里面传来锅铲碰撞的声响,小草正在做午饭。
“哥?你醒啦?”
小草听到动静,从厨房探出头。
“饭快好了,今天炖了鸡汤...”
“我出去看看。”
胡力打断她,径直走向院门, 拉开那扇厚重的木门,门轴发出“吱呀”声。
几乎同时,薛明珊闻声转过头来,细密的雨丝在她伞沿挂成一道水帘,她站在雨中,穿着一身深灰色的女式干部装,领口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
雨水打湿了她的肩头,几缕黑发贴在颊边,更衬得皮肤白皙如瓷。
看到胡力的时候,薛明珊的眼角明显掠过一丝欣喜,但很快被她压了下去,恢复成那种得体矜持的表情。
胡力不是直男,真要问一句“你来干嘛”,那才叫尴尬。
他的目光越过薛明珊,看向远处田间的方向。
雨幕中,隐约能看到黑压压的人群,似乎还在骚动。
“那边怎么了?”
胡力问道,声音很平静。
薛明珊知道这是在问自己,抬起那只没撑伞的手,手指修长白嫩,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把脸颊边那缕湿发别到耳后,露出小巧精致的耳垂。
“不知道。”
她也望着田间那边,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柔软。
“刚才隐约听到那边像是吵起来了。”
胡力“嗯”了一声,收回视线,目光落在薛明珊身上。
雨水打湿了她的肩膀和后背,深灰色的布料颜色更深了些,贴在她纤细的身形上。
寒风中,她微微缩着脖子,这个动作让她少了几分女干部的干练,多了几分寻常女子的柔弱。
“这都饭点了,一起吃点吧。”
胡力忽然说道,不是询问,更像是通知,语气自然得好像两人是相识多年的老友。
薛明珊明显愣了一下,收回望向田间的视线,漂亮的丹凤眼看向胡力,随即肉眼可见地眯了起来,带着一种些许可爱狡黠的弧度。
她嘴角微微上扬,那抹笑意从眼底漾开,一点点染上唇边。
“嗯...”
薛明珊应了一声,声音很轻,像羽毛拂过心尖尖,却刚好能让胡力听到。
胡力心里一跳,赶紧从她身上移开视线,暗骂一声“妖精”。
这女人,明明今天穿着最朴素的工作装,却硬是能透出一种摄人心魄的味道。
胡力没再说话,从兜里掏出烟盒,抖出一支烟叼在嘴上,又摸出打火机,“啪”地点燃。
深吸一口后又缓缓吐出,烟雾在雨中迅速消散。
薛明珊也没再说话,只是撑着伞,安静地站在不远处,雨丝落在伞面上,发出细密的“沙沙”声。
而她嘴角的那抹笑意还挂着,目光时而看向田间,时而若有若无地瞟向胡力。
两人就这么一个站在院门口抽烟,一个撑着伞立在雨中,隔着三五步的距离,安静地看着田间方向。
时间在雨声中缓缓流淌,竟有种奇异的和谐。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十分钟,也许更短,远处终于有人影向这边走来。
走在最前面的是赵卫国和孙志强,赵卫国脸色铁青,嘴唇抿得紧紧的,走路带着一股子怒气冲冲的劲儿。
孙志强跟在他身边,也是黑着脸,时不时回头看一眼后面。
跟在两人身后的是林婉清和王淑芬,林婉清低着头,一只手被王淑芬拉着,另一只手不停地抹着眼睛,显然是在哭。
她走路时脚步虚浮,身子微微发抖,即使隔着一段距离,也能看出情绪极不稳定。
王淑芬则一边拉着她,一边侧头低声说着什么,表情既气愤又担忧。
四人走近,赵卫国和孙志强也看到了胡力。
“力哥。”
赵卫国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但笑得比哭还难看。
孙志强也闷闷地打了声招呼。
“力哥。”
胡力抬了抬下巴,目光落在还在抽噎的林婉清身上。
“怎么了这是?怎么还哭上了?”
赵卫国看了眼林婉清,又看了眼薛明珊,欲言又止。
薛明珊已经快步走了过去,从王淑芬手里接过林婉清,柔声问道。
“婉清?出什么事了?”
林婉清见到薛明珊,眼泪掉得更凶了。
她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小模样委屈极了,哭得更伤心了。
赵卫国见状,恨声道。
“力哥,是这么回事...”
他压着火气,把刚才田里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从人工降雨引来围观,到靠山屯的人挤过来,再到那三个痞子对林婉清动手动脚,最后差点打起来,周卫国赶来处理...
胡力一直安静的听着,没吱声,只是从兜里掏出烟盒,又抖出一支烟,就着还没熄灭的烟头点燃,然后把还剩大半包的烟扔给了赵卫国。
薛明珊已经拉着林婉清到屋檐下避雨,轻声安慰了几句。
随后她一边拍着林婉清的后背,一边抬头看向赵卫国。
“那周村长怎么处理的?还有那三个地痞呢?”
赵卫国接过烟,没抽,攥在手里,恨恨道。
“村长让民兵把他们捆了,说是送公社派出所,但...”
说到这,他顿了顿,声音也放低了些。
“但后来靠山屯的大队长带人过来了,两边说了半天,最后村长把那三个孙子训了一顿,就...就放了。”
“放了?”
薛明珊眉头皱了起来。
“嗯。”
赵卫国咬牙切齿道。
“说是没造成实际伤害,又是邻村的,闹大了影响不好。”
就在这时,厨房的门帘被掀开,小草边在围裙上擦手边走了出来。
她刚才在厨房忙活,隐约听到外面说话,这会出来一看,见林婉清哭得眼睛通红,众人脸色都不好看,连忙问道。
“咋地了这是?”
她看了眼胡力,见胡力没说话,只是抽着烟看着远处,便又道。
“先进屋吧,外面冷,饭已经做好了,有啥事边吃边说。”
赵卫国和孙志强下意识看向胡力, 胡力斜了他俩一眼。
“看什么看?还要我请你俩啊?”
赵卫国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那不能够,就是...怕打扰力哥...”
“行了,还跟我客气上了。”
胡力打断他,扔掉烟头,用脚尖碾灭。
“进去吧。”
说完,他先一步转身走进院子。
薛明珊扶着林婉清跟进去,王淑芬也跟上。
赵卫国和孙志强对视一眼,这才迈步进门。
堂屋里,八仙桌上已经摆了几道菜,一盆红油猪耳朵,切得薄薄的,淋着红亮的辣油,撒着葱花和花生碎。
一砂锅老母鸡汤,汤色金黄,浮着点点油星,能看见里面的鸡肉和几颗红枣枸杞。
还有一盆蒜香芥兰,翠绿的菜叶,白色的蒜末,看着就清爽。
几人都忍不住多看了那盆芥兰两眼,这年头,又是二月寒冬,新鲜青菜可是稀罕物。
但谁也没问哪来的,知道问了也白问。
小草又端上一小锅红烧羊肉,锅底下垫着炭火,咕嘟咕嘟冒着热气,浓郁的肉香混着香料味弥漫开来。
羊肉炖得酥烂,酱色浓郁,里面还滚着胡萝卜块。
“都坐吧。”
胡力招呼一声,自己先在主位坐下。
“想喝酒的自己去酒柜拿。”
说完,他没再管别人,自顾自拿起碗添了碗米饭,夹了一筷子芥兰,闷头吃了起来。
他是真的没酒瘾,喝不喝都无所谓,加上这会心情不太好,更加没心情喝了。
刚刚从王淑芬安慰林婉清的只言片语,结合赵卫国的叙述,他已经猜出了大概。
再联想到上一世看到的那些关于这个时期的资料、记载,心里就有股邪火。
现在还好些,等再过几年,知青大规模下乡的时候,那才是各种腌臜事的高峰期。
男知青被村民“钓鱼”,故意找你茬,逼你动手,然后一村子人围上来“讲理”,最后要么赔钱赔粮,要么挨顿揍还得道歉。
女知青更惨,被骚扰、被欺负,受了委屈后,要么忍气吞声不敢宣扬,要么干脆就嫁给那个人。
一些性子刚烈的想要说法,可一些地方的支书或者大队长根本不搭理你,为了村子的名声和地位,就给你按了下去。
不听话?呵呵,你在他们手下讨饭吃,出门还要他们开介绍信,总有办法让你“听话”。
如此情况下,一些想不开的就直接寻了短见。
尤其到后期,等那些女知青终于能回城时,很多人连嫁人都成了老大难,在农村这些年,谁知道发生过什么?
这就是现实,很残酷,也很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