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7月14日,华强北的热浪,
裹挟着电子元件的金属味,
烫得柏油路发软。
陆沉穿着父亲的旧工装,
衣领内侧“陈建国”的绣字,
被汗水洇湿,
针脚歪扭得像母亲当年,
第一次握绣花针的样子。
“初中毕业?”
华强北昌盛电子厂的招工处,
王厂长推了推老花镜,
目光落在陆沉的高考成绩单上,
“我们这儿招的是技工,不是摆摊的——”
“我会焊接。”
陆沉掀开工装袖口,
露出手腕内侧的茧子,
“我爸是岭南造船厂的八级技工,
小时候他教我用0.5毫米焊锡修收音机。”
他摸出裤兜里的mp3零件图,
“这是2005年的爆款机型电路板,
这里”——指尖点在图纸右下角——
“电容离芯片太近,容易短路,
加个绝缘片能延长寿命三年。”
王厂长的眼睛,突然亮了。
作为在华强北混了十年的老技工,
他一眼看出图纸上的走线,
比厂里的设计师还精准,
尤其是那个用红笔标出的短路隐患,
正是他上周在样品机上发现的问题。
“你怎么知道这些?”
王厂长接过图纸,
声音里带了丝颤抖。
陆沉垂眸:
“我爸坠海前,在明远货运当技工,
有次喝多了说,
电路板就像船的龙骨,
一处错了整艘船都要翻。”
他故意顿了顿,
“厂长,你们车间是不是有
‘明远货运指定合作方’的标语?”
王厂长的手,猛地收紧,
图纸边缘被捏出褶皱:
“小子,不该问的别问。”
他上下打量陆沉,突然笑了,
“明天来上班,跟刘师傅学组装,
月薪800,包吃住。”
车间里机器轰鸣,
陆沉跟着刘师傅熟悉流程时,
果然看见墙角的红色标语:
“质量为本,明远货运指定合作单位”。
明远二字,刺得他眼眶发疼,
父亲坠海前的工牌上,
正是这两个字。
“小陈,来修修这台收音机。”
刘师傅扔来个锈迹斑斑的牡丹牌收音机,
“厂长说你会焊接,
死马当活马医吧。”
陆沉接过收音机,
指尖触到外壳上的划痕,
突然想起1998年冬天,
父亲蹲在煤炉前教他焊接,
焊枪的蓝光映着父亲鬓角的白霜:
“小沉,握焊枪要像握笔,
稳当才能不出错。”
烙铁升温时,
陆沉盯着电路板上的焊点,
果然发现三处虚焊,
正是父亲当年反复叮嘱的“三角区”。
他换了0.3毫米的焊锡丝,
屏住呼吸施焊,
焊点在灯光下泛着均匀的银光,
像极了父亲教他时的模样。
“滋——啦——”
收音机突然发出电流声,
接着是断断续续的杂音:
“7月15日……黑帆号……3号舱……货物……”
刘师傅凑过来:
“哟,修好了?这破机子十年没响过——”
陆沉按住他要调台的手,
眼睛盯着收音机刻度盘,
杂音里又冒出几个字:
“老陈……危险……”
他的心脏狂跳,
这是父亲的声音!
虽然被电流扭曲,
但那个“陈”字的尾音,
和父亲叫他“小沉”时一模一样。
“刘哥,这收音机哪儿来的?”
陆沉尽量让声音平稳。
刘师傅挠挠头:
“好像是明远货运的周老板送的,
说是什么进口货,
呸,还不如咱们国产的牡丹牌——”
“小陈!”
王厂长突然从办公室冲出来,
手里攥着陆沉的mp3图纸,
“跟我来!”
办公室里,
王厂长关上门,
从抽屉里拿出个铁皮盒,
里面是十几张电路板图纸,
全是未上市的新款:
“你能改进这些吗?
尤其是明远货运要的这批mp3,
他们要求月底交货,
可样品机总出问题。”
陆沉扫过图纸,立刻发现问题:
“这里的音频解码芯片装反了,”
他用铅笔在图纸上画了个箭头,
“还有这个电容,耐压值不够,
明远货运要走海运,
海上湿度大,三个月必爆。”
王厂长的额角,冒出冷汗:
“周老板说这批货是出口的,
要是出问题,我们厂得赔死——”
“改成这种电容。”
陆沉写下型号,
“我知道哪儿能买到,
华强北二楼A区58号铺,
张老板有存货,
比市场价便宜20%。”
他抬头,看见王厂长震惊的表情,
突然笑了,
“我爸以前常去那儿买零件,
说张老板的货最地道。”
下班时,
夕阳把华强北的招牌染成血色。
陆沉摸着口袋里的收音机,
杂音里的“7月15日”,
像根细针扎着太阳穴。
明天就是7月15日,
彩票开奖的日子,
也是父亲坠海的日子,
更是黑帆号3号舱的神秘货物交易日。
路过明远货运的广告牌时,
陆沉停下脚步。
黑帆号的logo在暮色中泛着冷光,
船锚图案的右下角,
有个极小的星型缺口,
和母亲银镯子内侧的图腾、
父亲旧衣里的船票一模一样。
“小沉!”
母亲的声音从巷口传来,
她拎着个保温桶,
桶盖上贴着“小心烫”的字条,
“给你带了绿豆汤,
你爸以前在厂里最爱喝这个。”
陆沉接过保温桶,
指尖触到桶身的温度,
突然想起父亲坠海前一晚,
母亲也是这样给他送汤,
当时父亲欲言又止,
最后只说:“小沉,
以后要听你妈的话。”
揭开桶盖,
绿豆汤的清香混着陈皮味扑面而来,
碗底沉着几颗枸杞,
摆成船锚的形状——
是母亲特意摆的。
他突然明白,
母亲什么都知道,
她早就知道父亲的死不简单,
只是用十年时间,
把秘密藏在记账本里,
藏在银镯子里,
藏在每一碗绿豆汤里。
“妈,”陆沉轻声说,
“明天我想去西郊码头。”
母亲的手,猛地一抖,
汤勺掉进桶里:
“小沉,那儿……那儿不是咱们该去的地方。”
她盯着陆沉手腕上的银镯子,
突然低声说,
“你爸的战友老陆,
在码头当调度员,
他……他姓陆,和妈一个姓。”
陆沉点头,
把收音机塞进母亲手里:
“刚才修收音机,
听见有人说‘7月15日,黑帆号’,
和爸的船票日期一样。”
他指了指远处明远货运的招牌,
“妈,我不会有事的,
这次,我要把爸的债,
连本带利讨回来。”
夜色渐深,
陆沉躺在工厂宿舍的铁架床上,
盯着天花板上的吊扇。
父亲的旧工装放在床头,
口袋里的船票硌着他的腰,
仿佛在提醒他,
明天,7月15日,
将是一切的起点——
无论是彩票开奖的狂喜,
还是码头阴谋的揭露。
银镯子在手腕上发烫,
陆沉闭上眼睛,
脑海中浮现出2005年的mp3电路板,
浮现出明远货运的黑帆logo,
浮现出母亲藏在胸罩里的记账本。
这一次,
他不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而是带着二十年记忆的猎手,
在华强北的电子元件堆里,
在西郊码头的货轮汽笛声中,
一步步逼近真相。
下集预告:
(陆沉修复的收音机意外收到父亲坠海前的杂音,提到“7月15日黑帆号3号舱”,与明远货运的合作标语形成直接关联,同时母亲提到的“老陆”即将登场,暗示码头将有关键线索,)
“故事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