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风那句“朕的刀,尚利”,如同一道九天惊雷,在南城门上空滚滚回荡。
每一个字,都裹挟着令人心胆俱裂的寒意与杀伐之气。
城门内外,数千军民百姓,鸦雀无声。
他们怔怔地望着那个身形并不算魁梧,却在此刻显得比城墙还要高大巍峨的年轻帝王,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们见过耀武扬威的将军,见过威严肃穆的官员,却从未见过如此一位帝王。
他可以为一群衣衫褴褛的士子驻足,可以亲手将他们扶起,更可以为了他们,对千里之外的藩王,悍然亮出屠刀!
这是何等的胸襟,又是何等的霸气!
孟渊和那二十七名南境士子,更是浑身剧震,眼中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夺眶而出。
他们一路行来,经历了多少绝望,看惯了多少冷眼,此刻,帝王为他们遮风挡雨,为他们鸣不平,胸中那股憋屈、悲愤、委屈,在这一刻尽数化作了滚烫的激流。
“陛下!”
孟渊再次俯身,这一次,是心甘情愿,是五体投地。
“草民等,愿为陛下效死!”
“愿为陛下效死!”
身后,是二十七个同样沙哑,却无比坚定的声音。
他们拜的,不只是天子,更是他们心中那道光。
林风没有再多言,只是对赵猴子使了个眼色。赵猴子心领神会,立刻高声安排下去,一队神威军亲卫,客客气气地将孟渊等人引走,送往国子监安置。
整个过程,无人敢有丝毫怠慢。
看着士子们远去的背影,林风脸上的寒霜才缓缓收敛,恢复了那份古井无波的平静。
他转身,重新向皇宫走去,脚步不疾不徐,仿佛刚才那番惊天动地的宣言,只是随口说了一句今天天气不错。
赵猴子紧紧跟在后面,大气都不敢喘。
他太了解自家主公了,越是平静,代表着他心中的杀意越是沸腾。南越王胡文雍,这次是真的捅了天大的马蜂窝。
……
酒楼顶上。
邱黔客将酒葫芦里最后一滴飞天倒进嘴里,意犹未尽地咂了咂嘴。
他全程目睹了城门口发生的一切。
“有意思,真有意思。”
他眯着眼,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嘀咕着。
“老夫活了一百多年,见过马上皇帝,见过书生皇帝,可像这么个……又护犊子,又记仇,还懂得杀人先诛心的皇帝,真是头一遭。”
他看着林风离去的方向,眼神里多了一丝玩味。
“木桶渡江……啧啧,这帮读书的,有时候比我们这些练武的还狠。”
他摇了摇头,又想起了林风最后那句话。
“‘朕的刀,尚利’……嘿,这小怪物,不光拳头硬,这嘴皮子,也跟淬了毒的刀子似的。胡文雍那老小子,怕是要睡不着觉了。”
他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
“不行,这么大的热闹,光看怎么成?酒也没了,得去找那小子再要去。当他家的看门大神,总不能连酒水都不管够吧?”
老顽童的身影一闪,便从酒楼顶上消失无踪,朝着皇宫的方向溜达而去。
……
御书房。
林风一踏入,那股在城门前强行压下的冰冷气场,便再也无法抑制,轰然弥散开来。
整个御书房的温度,仿佛凭空下降了十几度。
先前还燃得正旺的炭火,火苗竟被压得矮了三分,发出“噼啪”的哀鸣。
“主公。”
赵猴子和闻讯赶来的赵姝颖躬身侍立,神情肃穆。
他们能清晰地感觉到,林风此刻正处在一种极度危险的平静之中,就像是风暴来临前,那片死寂的大海。
林风没有坐下,而是走到了那幅巨大的大夏疆域图前。
他的目光,越过中原的锦绣山河,死死地钉在了最南端,那片富庶而广袤的土地上。
南境,南越王封地。
“胡文雍,在位三十七年。先帝在时,便以骄横闻名,仗着南境天高地远,又是抵御南蛮的屏障,多有听调不听宣之举。”
林风的声音很轻,却像是一块块寒冰,敲在两人的心上。
“朕登基,他遣一旁系子侄前来,敷衍了事。朕忍了,因为西域未定,国库空虚,不宜多线开战。”
“朕以为,他是聪明人,知道审时度势。却不想,他不是聪明,是自作聪明!”
林风缓缓伸出手,食指在那片代表着南境的疆域上,重重一点。
“封锁关隘,禁止士子北上……他这是要做什么?”
林风转过身,看着赵猴子和赵姝颖,眼神里没有怒火,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暗。
“他这是在割裂大夏!他想把南境,变成他胡家的私产!”
“他这是在告诉全天下的人,朕这个新皇,号令出不了上京城!”
“他这是在掘朕的根,在打朕的脸!”
每说一句,御书房内的空气就更冷一分。
赵猴子听得是热血上涌,猛地单膝跪地,手中长枪重重一顿,发出“铛”的一声脆响。
“主公!末将请战!给我三万神威军,不,一万!末将愿立下军令状,半年之内,必将胡文雍那老匹夫的脑袋,提到上京来见您!”
赵姝颖秀眉微蹙,上前一步,轻声道:“陛下,猴子勇则勇矣,但南境多山林瘴气,我军多为北方儿郎,贸然南下,恐水土不服,战力受损。且南越王经营南境数十年,根深蒂固,强攻……代价太大。”
她的话很冷静,也很在理。这正是林风之前隐忍不发的原因。
“代价太大?”
林风嘴角忽然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姝颖,你说的没错。所以,朕不打算用将士的命,去填平那赤龙江。”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落回地图上。
“战争,从来都不只是战场上的事。”
“胡文雍以为他关上了门,朕就拿他没办法了?他错了。”
林风的眼神,变得锐利如鹰。
“他越是封锁,就越是心虚。他越是残暴,就越是不得人心。孟渊他们,只是一个开始。”
“他给朕送来了最好的武器。”
赵猴子和赵姝颖对视一眼,都有些不解。
林风走到书案前,铺开一张空白的宣纸,提笔蘸墨。
“猴子,你去国子监,传朕的口谕。让孟渊,把他和同窗们这一路的所见所闻,所经所历,一字不漏地写下来。不用修饰,不用夸张,朕要最真实的血和泪。”
“姝颖,你去一趟神机营,告诉那里的工匠,给朕不计成本,昼夜不停地印刷。朕要让他们的印刷速度,再快十倍!”
“主公,您这是要……?”赵猴子瞪大了眼睛。
“胡文雍不是想封锁消息吗?”林风笔走龙蛇,在纸上写下四个大字——《告南境书》。
“那朕就让孟渊他们的故事,变成雪片,洒满整个南境!朕要让南境的每一个百姓,每一个士兵,每一个官员,都知道他们有一个什么样的王!”
“朕要让胡文雍,从一个藩王,变成一个孤家寡人!”
“朕要杀他,但不是用刀。”
林风放下笔,看着纸上那四个力透纸背的大字,眼中闪过一丝森然的笑意。
“朕要用天下悠悠之口,诛杀此贼!”
赵猴子和赵姝颖瞬间明白了林风的意图,一股寒意从背脊直冲天灵盖。
杀人诛心!
这位年轻的帝王,不仅有着碾压大宗师的绝世武力,更有着如此鬼神莫测的帝王心术!
这比直接派兵南下,要狠毒百倍!
就在此时,殿外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
“小子,你这又是要坑谁呢?老夫在外面听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我说,打架就打架,搞这些弯弯绕绕的,累不累啊?”
邱黔客不知何时,已经晃到了御书房门口,正倚着门框,手里提着个空酒葫芦,一脸“我什么都听见了”的表情。
林风看到他,非但不恼,反而笑了。
“前辈来得正好。朕这里正好有一件小事,想请前辈帮个忙。”
邱黔客顿时警惕起来,把酒葫芦往身后藏了藏。
“说好了啊,老夫只管看大门,天塌下来的事才归我管。你这诛心之计,可不关我的事。”
林风笑容更盛:“自然不劳前辈动手。只是……过几日,南越王派来的使者,大概就要到了。到时候,说不定会有些不开眼的苍蝇蚊子,想在朕的皇宫里嗡嗡叫。朕怕他们,惊扰了宫里的清静。”
邱黔客一听,眼睛亮了。
“哦?有架打?”
他瞬间来了精神,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拍着胸脯道:
“这个好说!只要有人敢在你这上京城里动手,甭管是谁,老夫一巴掌给他拍回南境去!”
说完,他话锋一转,把空酒葫芦递了过来,嘿嘿一笑。
“不过嘛……看大门的工钱,是不是该结一下了?老夫这葫芦,它有点渴了。”
林风哈哈大笑,对赵猴子道:“猴子,去,把朕珍藏版的‘飞天’,给前辈搬来。”
“好嘞!”
赵猴子领命而去。
邱黔客一听“飞天”二字,口水都快流出来了,连连搓手:“够意思!够意思!你这小子,虽然心眼多了点,但为人还是很大方的!放心,有老夫在,保证你这上京城,连只蚊子都飞不进来!”
御书房内,先前的肃杀之气,被这老顽童一搅和,顿时消散了不少。
但赵姝颖看着林风那含笑的眼眸,却很清楚。
南境的天,要变了。
一场不见刀兵,却比任何战争都更加凶险的风暴,已经悄然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