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塔下,韩沙那队人多是骑兵出身,在这混乱中施展不开,很快也被冲来的敌人纠缠住,那说要取千金的敌军先锋,拼着后背受了韩沙一刀,盔甲都震开碗大的豁口,也一往无前的奔上了箭楼。
韩沙心慌之际,地方也有通玄境之人杀来,他被迫应对,导致那六十七人中有半数冲了上去。
“指望不上了。”上方洛星痕俯瞰全局,顿时紧张起来,看着那些身着盔甲,一路厮杀上来的队伍,忙在一旁,将之前被箭矢射死之人的盔甲拔下穿在了身上。
留守箭塔的几人也早已冲杀下去,在拼掉对方七八人后也尽数陨落。
洛星痕一人一刀,守在了箭楼最上头的入口处,眼中满是忐忑与不忍。
有一人刚露头,就被他一刀斩杀,脖颈鲜血横流,滚落下去阻碍了一瞬后续之人的步伐。
“鼓声息,军心乱,满城十万军,加之城中工匠,将无一生还。”身后,吴泪冷冷的叱呵传来:“两军交战,莫要在犹疑对错,仁慈只会害死更多的人。”
洛星痕深吸一口气,为了不让手指颤抖,狠狠握住刀柄。
“对啊,就算认亲失败,是弄错了,我并非大夏之人,可此刻我站在守城的一方,这些人便是侵略者,他们不是没有家园,没有活路的孤魂野鬼,他们只是为了金钱而杀人的恶魔。”
“杀!”洛星痕再无不适,说服了自己,一套刀法打出,刚冲上来的几人都是凡夫俗子,撑死了一两百斤的力道,在聚灵六重修士的力量下,三两招便震裂虎口,丢了兵刃。
洛星痕一脚一个将之踹下箭楼,尽管摔下去也是九死一生,但终归不是自己亲自己斩首,心理负担稍缓。
箭楼的厮杀,并不一定惨烈过四面城楼,遥远的矿山顶上,算是此刻唯一安宁的场景。
熟悉的茶台,两人相对而坐。
“你的那位殿下,似乎陷入了危机,以你的谋算,不应该犯这样的疏漏。”对面,风流的目光不知能看穿多远,随即自行否决:“不对,你是故意如此,故意让他入局,让他陷入绝境,逼着他动手杀人。”
另一人正是国师吴垢,他也一丝不苟的关注着战况:“我本不欲行此等手段,奈何你昨夜前来,意图在他心底留下一颗种子,一个可以借助北冥上位的念头,就算我如何相信他能一直保持那份赤子之心,也不得不做点防备。”
“所以你故意带他上箭楼,更不惜留下自己的义女入局,让那位殿下不得不为了保护她,而斩杀我北冥将士?”风流目光略显阴沉:“好手段,好气魄,一个养了十多年的义女,一个皇子殿下,都被你放入了绝境之中,但忧差池,他们可就真的死了。”
“只要他斩杀多些北冥士兵,整个北冥军方都会记住他,都会憎恨他,将来你无论用任何手段拉拢谋划,便都是枉然了。”吴垢没有理会对方的讽刺,言道:“况且我也是不得已为之,不是吗?”
“嗯?”风流狐疑了一声。
“别装了。”吴垢放下白瓷茶杯,起身收回目光,锁定眼前人:“攻城夺矿不假,同时也是为了掩盖你在此突破修为的行径。”
“哈哈,果然还是没瞒过你。”风流被拆穿,也不装了:“吴老狗,你我斗了三十年,虽立场不同,但也旗鼓相当谁也奈何不了谁,更算得上这世间最深的知己。”
“不错,我再一次找到了凝练人魂的感悟,若能一举突破,便能压过你,有望结束这不归原百年的混乱。”
“可惜,还是被你察觉了。”风流惋惜,今日一战在所难免,吴垢不可能放任他突破,一战不论胜负如何,彼此都会大大消耗,突破的感悟也随之流逝,难以寻觅。
吴垢难得的冷了一次脸:“正如九年前,你打断我的感悟一样。”
“礼尚往来,动手吧!”风流也收了茶具,两位一国至强者,在这座早已挖空,如今闲置的矿山顶上,卷动了天地风云。
本意图借助攻城,以及洛星痕这位皇子的安慰,将吴垢牵绊住,自己偷偷突破,还是功亏一篑,被对方孤注一掷顺着计谋将了一军。
他也可以选择在北冥境内深处突破,可如此一来,没有他牵制,又可能让吴垢斩首己方主帅,导致整个不归原落入大夏之手,且突破的动静不可能小,吴垢同样能察觉,定会不要命的闯入北冥动手,那对北冥才是天崩地裂的灾难。
片刻过后,整座矿山顶部矮了数十丈,唯有漫天尘埃漂浮,动手的二位早已不知去向。
再看那箭楼之上,洛星痕一手刀法算不得出神入化,倒也惟妙惟肖。
“这不像是军中操练的套路,反而像一些宗门修士惯用的招式。”那位被韩沙斩伤,依然冲上的聚灵九重之人,看着洛星痕攻防得体的刀法,顿感意外。
军中操练,多以斩杀为主,只击要害,短期培训亦可速成,而宗门之人,追究精益求精,一些功法招式都是精雕细琢的,要高明许多层次,适合修士慢慢精进,不适应千军万马一同操练。
这刀法正是长青门的核心技能之一,追风刀,讲求清逸飘渺,灵动无踪,通玄境圆满才能发挥最大威力,可斩出风浪之音,锋芒飞射三丈之外杀敌。
“怕了,便退下,我饶你一命。”鲜血已经染红了洛星痕的身躯,亦有不少飞溅在头盔上,打湿了眼角,身上也有些许伤痕,毕竟一己之力,站着小小的地利优势,守着通道口,杀了三十多人,体内灵力早已寥寥无几。
而最后这个敌人,聚灵九重修为,就算自己巅峰时,也不敢稳赢,故而趁着杀意凌人,以言语威慑了对方一句。
“杀了我这么多同胞,我还需要你饶命?为了护这女子,你也算得上奋不顾身,敬你是条汉子,自我了断吧,我只毁鼓,可以不伤这女子。”对手言辞灼灼,手中钢刀,同样沾满了大夏士兵的鲜血。
“那边无需多言了,动手吧!”洛星痕这次没有强者长辈在旁压阵,一切只能靠自己,神色不由镇定下来,努力回想着一招一式的修炼感觉。
“罢了,杀我这么多同胞,不将你千刀万剐已是仁慈,上路吧!”对手率先出招。
洛星痕专注之下,清晰捕捉到对方的刀锋轨迹。
“锵!”
一阵火花四溅,彼此钢刀上都出现了门齿大小的豁口,彼此也被力道震得后退两步。
“这小子气息竟如此雄浑,似乎只是聚灵六重修为,且是强弩之末,竟能挡住我六成力道的杀招。”对手心惊,二人可是隔了三重境界修为。
“此等扎实根基,又使得是宗门招法,你不应该只是一个小士卒,你在大夏应该有些名号才对。”对手迟疑了打量了一眼,隔着盔甲也看不出对方具体年纪,但从身形猜到:“也不对,若是大夏某个宗门的骄子,这年纪才聚灵六重,又显得废物了些......”
“你不对劲,不如将你抓回去,或许功劳更大。”
再度出招,杀招变成了挑断手脚筋的意图。
洛星痕急忙变招,在并不算宽阔的箭楼上,他不敢让出身位,将后头的吴泪暴露出来。
双手握住刀柄,狠狠横扫,竟隐有破音锋芒斩出。
虽只得米许,也足够斩在对手身前盔甲上。
“噗嗤。”对手被震出大口鲜血,恼怒大喝:“好小子,聚灵境,灵气竟然能凝练到如此雄浑的地步,我便以十成力道杀招,决生死吧。”
对手也舞动刀身,但明显就是军中速成的架势,一套走位袭上面门,对准脖颈没有盔甲覆盖到的缝隙左右砍劈。
“不够快!”洛星痕一直是闲散之人,没有苦修,但修炼时间怎么都比眼前人多,故而速度更快,一招横挑,精准拨开对方锋芒,趁着对方重心不稳,眼角找到了其背后盔甲上的裂痕,长刀前递。
“噗嗤!”长刀半截没入对方血肉,一条鲜活的生命就此快速流逝。
那人垂死挣扎,竟趁着洛星痕得手后瞬间的松弛,一脚将其踹退,连头盔也滚落,他自己则裹着长刀不断踉跄,撞到箭楼木柱才瘫坐下去。
大口鲜血呛得他极其难受,努力抬头看清洛星痕的那张脸,顿时不可思议,断断续续骂道:“骗子,你这个骗子,你不是说你是西玄人吗。”
“你是谁。”洛星痕爬起身,重新在一旁捡起一把长刀,才走到那人身前,拨开了他的头盔。
“怎会是你......”看着眼前,大口鲜血外溢的安生,洛星痕心中五味杂陈。
分别才一日光景,这位怀揣理想的少年,竟真的去北冥从军了,做了没有国籍的先锋炮灰,为了军功,竟死在自己手上。
“骗子.......”安生的瞳孔渐渐涣散,一只手紧紧捏着洛星痕的领口,昨日他才坦诚相送,想不到眼前少年是大夏之人,还可能是属于上位者那一拨人,正是他所痛恨之人,掠夺了他的家园,今日又杀尽他带出来的同袍,这个少年所说的话全是谎言,指不定当日是憋着笑在与自己交谈。
“不,我没有骗你。”洛星痕有些手足无措,捂着对方不断冒血的伤口,后知后觉,自己竟然亲手断送了这个少年的梦想,为其开路上箭楼的这几十人,全是永安镇外,那山林中的孤魂野鬼。
“对.......不起。”洛星痕也力竭,声音有些沙哑,眼角不自主的湿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