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在夜风的裹挟下发出此起彼伏的沙沙声,仿佛无数枯槁的手指正挠着耳膜。陈海生死死攥住车把,掌心的汗水在橡胶套上凝成滑腻的水渍。头顶的竹叶层层叠叠,如同一道密不透风的黑幕,将最后一丝月光都吞噬殆尽。三轮车的车头灯在浓稠如墨的黑暗中显得苍白无力,只能勉强照亮前方三米的路面,光柱里飞舞的飞虫像是被点燃的火星,不断撞在挡风玻璃上,留下细碎的黄色痕迹,宛如某种神秘的符咒。
溪水声裹挟着潮湿的腥气扑面而来,越来越响,渐渐与某种诡异的咯咯声交织在一起,像是有人在暗处磨牙。陈海生的后颈泛起细密的鸡皮疙瘩,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摸口袋里的打火机——那是他多年夜班养成的习惯,可此刻手指却像是被冻僵了一般,不听使唤。好不容易掏出打火机,火苗刚窜起半寸高,就被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阴风瞬间扑灭。黑暗中,传来若有若无的轻笑,带着江南女子特有的软糯,却又透着说不出的森冷,仿佛有人正掩着绣帕,躲在暗处窥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突然,三轮车发出刺耳的刹车声,金属与地面摩擦的尖锐声响在寂静的竹林中格外突兀。陈海生猛地捏住闸把,身体因为惯性狠狠向前冲去,额头重重磕在方向盘上,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前方三米处,一团白色物体横在路中央,在车灯的照射下泛着幽光。他的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颤抖着按下远光灯开关。刺眼的光束中,一件湿漉漉的旗袍映入眼帘,真丝面料紧贴在嶙峋的骨架上,布料边缘不断滴落着腥臭的黑水,在地上汇成小小的水洼。
你......你是谁?”陈海生的声音像是从胸腔最深处挤出来的,沙哑得连自己都快认不出来。喉咙像是被无形的铁丝勒住,每说一个字都伴随着剧烈的刺痛。那件旗袍突然无风自动,布料如活物般扭曲翻卷,缓慢地转过身来。当它完全转过来时,陈海生感觉呼吸都停滞了——半张腐烂的脸暴露在灯光下,眼窝里蠕动着密密麻麻的白色蛆虫,嘴角却挂着一抹诡异的微笑,仿佛凝固的尸僵。
就在这时,溪水暴涨的轰鸣声骤然响起,如同千军万马奔腾而来。陈海生惊恐地发现,水位已经漫到路边,浑浊的水面上漂浮着枯枝烂叶和不明物体。无数惨白的手臂从水中伸出,指甲缝里嵌着青苔和淤泥,湿漉漉的长发缠绕着水草,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的光。那些手臂在空中胡乱挥舞,像是溺水者在绝望地求救,又像是恶鬼在寻找下一个猎物。他疯狂转动钥匙发动三轮车,可引擎却只发出令人绝望的空转声,仿佛被某种邪恶的力量扼住了咽喉。
海生!”熟悉的呼唤从身后传来。陈海生浑身僵硬地回头,看见林芳站在竹林深处,白色睡裙被鲜血染红,怀里抱着一个襁褓。她的脸色苍白如纸,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和无助:“快来......孩子......”声音越来越弱,身影也逐渐透明,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夜风里。陈海生感觉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揪住,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
溪边的旗袍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啸叫,声音凄厉得如同夜枭的悲鸣。无数萤火虫从它腐烂的眼窝里飞出,在空中盘旋聚集,渐渐组成一张巨大的人脸。那张脸扭曲变形,五官不断蠕动,露出森然的笑意。陈海生感觉脖颈被一双冰凉的手指缠绕,寒意顺着脊椎直冲天灵盖。他用尽全身力气扯开车门,跌跌撞撞地往竹林外跑。碎石划破了他的脚掌,荆棘在手臂上留下一道道血痕,鲜血混着汗水滴落,在地上留下蜿蜒的痕迹。
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啜泣和尖笑,混合着溪水拍打岸边的声响,如同地狱的交响乐。陈海生不敢回头,只是拼命地奔跑,耳边只有自己粗重的喘息声和急促的脚步声。不知跑了多久,当他终于看见省道上熟悉的路灯时,远处传来了救护车的鸣笛声。那声音在平时显得那么刺耳,此刻却如同天籁。
陈海生瘫坐在路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仿佛刚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工作服,早已被冷汗浸透,紧紧贴在身上。摸向口袋时,才发现手机不知何时已经摔碎,屏幕上凝固着最后一条未发送的消息:\"别怕,我就来。\"泪水再次模糊了他的视线,他不知道刚刚经历的一切是真实还是幻觉,但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如何,都要赶到林芳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