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斜斜地穿过厨房的纱窗,在案板上跳跃成细碎的光斑。陈海生握着菜刀的手顿了顿,刀刃悬在青萝卜上方迟迟未落——方才削皮时,萝卜皮下淡青的纹路竟让他想起巨蟒鳞片的冷光。砧板边缘的水珠突然顺着木纹滚落,在他脚边晕开深色的痕迹,像极了那晚蟒蛇消失后地上残留的黏液。
海生,发什么愣呢?\"林芳抱着孩子从身后走来,发梢还沾着未干的水汽。婴儿肉乎乎的小手突然拍向他的脸颊,陈海生条件反射地瑟缩了一下,怀里的孩子顿时爆发出响亮的啼哭。这哭声像根尖刺,扎破了他强撑的镇定,菜刀\"当啷\"一声跌进洗菜池,惊起的水花溅湿了袖口。
饭桌上蒸腾的热气模糊了众人的面容。陈海生盯着碗里浮着油花的蛋花汤,突然开口:\"我们搬家吧。\"母亲夹着青菜的筷子悬在半空,油星滴落在桌布上晕开深色的圆点;林芳喂孩子的动作顿住,米糊顺着小勺边缘缓缓滴落;就连正在扒饭的父亲,喉结滚动吞咽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为啥?\"父亲率先打破沉默,烟袋锅子在桌沿敲出闷闷的声响,\"老房子虽旧,好歹是几代人住过的......\"话音未落,陈海生已经卷起裤腿,小腿上被碎石划破的伤口还未结痂,狰狞的疤痕像条扭曲的蜈蚣。\"那天晚上......\"他声音发颤,将竹林里的遭遇和盘托出,说到巨蟒消失时,母亲手里的瓷碗\"哐当\"摔在地上,碎瓷片溅得满地都是。
林芳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孩子似乎察觉到大人的不安,突然放声大哭。陈海生想去抱,却在触碰到婴儿襁褓的瞬间僵住——粉色布料上印着的卡通蛇形图案,此刻像活过来般扭动。母亲抹着眼泪念叨:\"作孽啊,得罪了仙家......\"父亲沉默着磕掉烟锅里的烟灰,火星迸溅在水泥地上,明明灭灭间,他终于重重叹了口气:\"搬吧,换个干净地方。\"
接下来的日子像被按下快进键。陈海生跑遍房产中介,在城郊选中一处带小院的平房,院角种着株歪脖子枣树,枝桠上还挂着几颗干瘪的枣子。林芳收拾衣柜时,翻出件陈海生沾满泥污的旧工装,衣角处不知何时沾着片墨绿色的鳞片,在阳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她手一抖,鳞片轻飘飘落在地板缝里,再寻时已不见踪影。
搬家那天乌云压城。搬运工粗鲁地将旧衣柜塞进货车,柜角磕掉的木屑里,赫然藏着半片枯黄的竹叶,边缘还带着细密的齿痕,像极了被蛇牙啃噬过的模样。陈海生慌忙用鞋底碾成齑粉,扬起的碎屑混着灰尘钻进鼻腔,呛得他连连咳嗽。儿子在婴儿车里咿呀学语,小手突然指向车窗外,咯咯笑着挥动,仿佛在和某个看不见的人打招呼。
当汽车发动的轰鸣声响起,陈海生最后回望了眼那栋居民楼。四楼的阳台上,晾衣绳在风中空荡地摇晃,像条被抽走骨头的蛇。雨水突然倾盆而下,模糊了他的视线,却冲刷不掉记忆里那条巨蟒盘踞的画面——鳞片间卡着的人类指骨、猩红信子吞吐时的腥风,还有那声震碎月光的嘶鸣。
车子拐过熟悉的路口时,陈海生摸到口袋里的平安符。那是母亲连夜去庙里求的,朱砂写的符咒在雨水浸润下晕开,隐约显出蜿蜒的纹路。后座传来妻儿的轻笑,林芳正逗着孩子玩拨浪鼓,清脆的声响混着雨声,渐渐盖过了记忆里蛇鳞摩擦的沙沙声。远处的山峦在雨雾中若隐若现,像极了巨蟒蜿蜒的脊背,却不再让他心跳加速。
车轮碾过积水,溅起晶莹的水花。陈海生深吸一口气,潮湿的空气里满是泥土的清香。后视镜里,旧居的轮廓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雨幕中。他握紧方向盘,朝着前方明亮处驶去,那里有新的房子、新的街道,还有等待他们重新书写的人生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