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接下来仍要讲那些味同嚼蜡的故事，那本君可就不能保证你下一瞬会出现在哪里了。”
夜须弥仅用一句话就使得薛沧安从追忆往昔的情绪中抽离了出来。而回过神的薛沧安也终于意识到，他刚才说的有些过于多了。
其实他原本也没想说这么详细的，奈何过往的记忆如同刻在脑海一般。只需轻轻掀起一角，便再难掩盖住。
不过看帝君的模样，大概也不想听他解释什么。
他还是赶紧说些帝君想听的吧：“在我一剑刺透荧星王心脏的同时，荧星将士的长刀也砍中了我的右胸。然后荧星王死了，我活了下来。”
“真是一个毫不令人意外的结果。”阿渡委婉地点评道。
“你听我说完。我之所以能活下来并不是因为我命大，而是因为……我用不该存在于人间的兵器杀了不该死的人。”
在那之前，薛沧安从来没有思考过天道如何。对他来说，天道的威慑还不如巫月的律法。
可就在他大仇得报的那一刻，天道出现了。
那是薛沧安第一次直面天道的存在，强大而威严，不容许任何人忤逆。
而天道之所以降临在他面前，就是因为他杀了荧星王。他靠着“窃取”来的神器杀了人族的中兴之主，人族的气运将因此倒退千年。
简而言之，他成了人族的罪人。
“但看你现在活得好好的，也不像犯了那么大罪过的人啊。”
“因为天道对我的惩罚是一道诅咒。”
“诅咒？”阿渡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同时又十分好奇，这得是多么恶毒的诅咒才能抵消这么大的罪孽啊。
薛沧安也不卖关子：“凡我所痛，皆以十倍受之；凡我所喜，皆以十倍失之。”
“那你还敢喜……”
“阿渡。”
没有什么能比夜须弥的声音更令阿渡头脑清醒的了，他一下子就反应过来自己差点脱口而出些什么话。
场面忽然变得尴尬起来。
作为罪魁祸首的阿渡只能强行转移话题：“额……原来如此啊。不过即便是十倍，第一次雷罚也严重不到你那个程度吧。”
这般转折虽然生硬，但薛沧安却接受良好。
他对进入渡黄泉后的记忆只停留在与阿渡斗嘴那段，再往后就什么都记不清了。因此，被阿渡目睹他握着连荼羽不松手时的窘迫，他仍历历在目。
现在回想起来，他那日约莫是痛昏了头，所以才敢那般唐突的吧。
薛沧安不愿再多想，索性顺着阿渡的话回答道：“这的确不是我第一次承受雷罚。”
闻言，阿渡一下子精神抖擞起来：“难不成你还犯过其它事儿？”
“那倒没有。”
“你这人，说话就不能一次性说完吗？”没有听到想听的答案，阿渡瞬间不耐烦起来。薛沧安这问一句答一句的，搞得他的心都跟着七上八下的。
但薛沧安自己却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只是他懒得与阿渡争辩，直接解释道：“天道的诅咒是惩治我因个人恩怨致使人族气运倒退之罪，而雷罚则是罚我擅自使用神器。”
“也就是说一件事罚了你两次呗，天道它也太不……咳咳，也就是说你当初以凡人之躯承受了十倍的雷罚？”
差点将自己心声说出来的阿渡真想抽自己一嘴巴，他甚至不敢回头看夜须弥的脸色，只能再次转移话题。
薛沧安也很给面子，干脆地回答道：“当时的我其实只承受了一半，另一半被我师父引渡到了自己身上。”
“这怎么又出来一个你师父？”
“师父他本是一个隐世修仙大族的掌门，之所以会出现在巫月的都城，是因为他的卦象显示他命定的弟子在那里。”
“这个命定的弟子指的是？”
“我。”
“那你的运气还不算太差。”
阿渡没想到薛沧安的经历竟如此曲折，好在结局没有令人太过失望。
只是……这与他的初衷也差太多了吧。
他原本还想审问完薛沧安后就立刻去向连荼羽告状，好叫连荼羽知道她究竟信任了怎样一个罪大恶极之徒。
但现在看来，薛沧安也没什么错嘛。国破家灭，此仇不报才是真的枉为人臣。
那个荧星王被杀根本怨不得别人，谁让他自大，就那么将敌人放到了眼前。更何况还是他先发动的战争，这只能叫自取恶果。
至于什么擅自使用神器的罪名，简直不能再荒谬了。用自家祖宗的东西，还是通过正规献祭手段，怎么能算是“擅自”呢。
依阿渡看来，这世间哪里有什么天道正义，不过是天道用以维护自己的障眼法罢了。
这种想法多少有些大逆不道的意味，阿渡也就只敢在心里想想罢了。
总而言之，阿渡并不觉得薛沧安做错了什么，也坚信这种事情根本不足以破坏薛沧安在连荼羽心中的形象。
于是，他肉眼可见的颓唐了。
夜须弥倒是没有阿渡这么多内心戏。在得知薛沧安不是什么穷凶极恶之徒后，他就对这个人彻底失去了兴趣。
他如今唯一的想法就是赶紧将人打发走。
“你既知晓自己身负诅咒，就应该清楚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情不能做。”
“小仙谨遵帝君教诲。”
“现在，你可以走了。”
说完，夜须弥也没再给薛沧安说话的机会，直接一个传送符将人送到了三十五重天外。
阿渡见状，心中猛的生出一种不太好的预感。然而他刚想有所动作，就被夜须弥打散了灵体。
这下子没个十天半个月，阿渡都很难再从渡黄泉中脱离出来了。
没错，夜须弥是故意的。
他能忍耐他们两个如此之久，靠的全是他那颗拳拳爱徒之心。
这种苦不堪言的日子如今总算是熬到头了。他再也不必听某些人痛苦的哀嚎，更没有他看不顺眼的人日日上门打扰了。
夜须弥甚至因此产生了一种“世界美好”的错觉，不过这并不影响他去找仍在省心殿闭门思过的连荼羽算账。
省心殿位于鸿蒙宫的西南方向，距离帝君殿并不算近。但夜须弥并没有施展术法，而是选择了步行过去。
这条路他曾走过千遍万遍，可不知怎么，今日却是另外一种感觉。
终于，他来到了省心殿前。
月光洒在宫殿的墙壁上，映照出一片苍白的光芒。
夜须弥站在那里，静静地凝视着那扇紧闭的大门，心中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期待，但他又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期待什么。
可能是在期待小凤凰偷懒被抓包后窘迫模样，也可能是想看看小凤凰得知薛沧安被赶走后的反应，亦或是……他只是单纯期待见到她而已。
夜须弥不敢深思。
他必须做些什么来分散一下自己的注意，以免心跳继续加速。
于是，他推开了省心殿的大门。
然后他就发现……大殿之内一片空荡，只有几簇微弱的火苗坚强地燃烧着，发出昏黄的光。
不用想，这必然是连荼羽的手笔。
只不过她人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