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府。
裴纪回到府上时，天已经完全黑透了。
但相比于街上，裴府里倒是灯火通明，因为裴纪不喜欢黑暗。
远处走过来几位侍女，提灯走最前面的是红枣。
“公子今日回来得可真晚！菜都要凉了！”红枣的姿态十分恭敬，话倒是格外不敬。
“我错了小枣儿。”裴纪生怕她再说些什么唠叨她的话，脚步不停地往里走，边走边喊，“我饿了我要去吃饭了！”
红枣是她在准备科举时从人牙那买来的照顾自己的，也是为数不多知道她女儿身的人。
红枣什么都好，人美又机灵，会做饭会针线活，会化妆还会仿字。这么多年裴纪没被人察觉出女儿身，多亏了红枣那出神入化的化妆能力。
嗯，唯一不好的大概就是唠叨，明明以前特别听话人也可可爱爱的...
裴纪让人把饭菜送到她寝室去，又闻了闻自己身上的气味，转身先去了浴房。
浴房跟寝室隔着一条走廊，这一路，灯烛辉煌宛如白昼，但却只能见着灯，半点人影见不着。
外头都说，裴府下人很多，侍女尤多，裴大人一天换一个侍女贴身伺候，跟后宫选妃似的，但实际上大部分都不允许进入她的私人区域范围，能进来的，都是知道她身份可以信任的人，比如红枣。
“啊...解放了...”
裴纪松开束胸带，喟叹一声，感觉自己要一步成仙。
随着年纪越大，这束胸带越来越不好勒，每次都感觉自己在憋着一股气走路，不上不下的，差点要窒息了。
“公子，我帮您吧。”红枣推开门走了进来，跟着进来的还有枸杞。
枸杞是她来京城第二年时救的，是一个杀猪匠的女儿，因为没钱被家里人卖进了青楼。
枸杞是个力气大的，脾气也犟，她不愿意服从，就当街把买她初夜的人揍了个鼻青脸肿。
青楼的人都看呆了，没见过这么虎的小娘子，好几个打手围上去都拉不开她。
裴纪恰好在那看热闹，觉得这女娃有点意思，便让红枣直接把人赎了下来，改名叫枸杞。
嗯？别问她为什么给侍女起名用食物的名字，问就是她小时候饿着了，食物的名字听着让人幸福。
“公子真是的，没必要勒那么紧嘛，男子也有胸的啊。”枸杞看着我身上的勒痕满脸心疼，“上回我外出采购，在茶楼那看见一男子，那胸比女子都大，也没人怀疑他是女的。”
“枸杞羡慕吗？”裴纪笑眯眯地看她。
“公子！我跟您说正经话呢！”枸杞急了，脸通红通红的。
裴纪淡淡地笑了，眼神望向浴房内弥漫的水汽，轻喃，
“没关系的，如果顺利的话，很快就可以解放了。”
也不知她是在回应枸杞的话还是在告诉她自己。
“你们害怕吗？”
因为如果一失足就会万劫不复，不管是她还是她们。
她很害怕，害怕自己最终会拖累所有人。
“那您能把卖身契还我吗？”红枣突然蹦出这么一句话。
裴纪&枸杞：？
许是裴纪的表情看着太迷茫了，红枣笑出了声，眼睛弯弯的，手指温柔地梳着头发。
“即使没有卖身契，我也会跟着小姐的。”
“小姐得到自由的那一日，我也会得到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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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的司府。
由于司景洲非要嘴硬走路，等他回到府上时天也已经黑透了。
“诶，你不是就去交接一下工作嘛，怎么回来这么晚？”司家大哥司陆河最先发现了他。
“无事。”司景洲沉着脸从他身边走过，似乎打算直接回他小院里。
这是怎么了？
司陆河被他的模样吓着了，转而看向阿林，但阿林只是摇了摇头。
这下司陆河知道是为什么了，能让他弟弟这般生气的，也就那位裴大人了。
“啧啧啧，孽缘啊孽缘，要不你干脆从了吧，裴纪那么喜欢你。”
司景洲轻轻扫过来一眼，司陆河立马闭上了嘴。
“兄长没事干还是尽快娶亲吧，整天跟一堆男人们待在一起，你别也是有独特的取向。”说完，他就气哼哼地离开了，连带起的风都能闻到一股火气。
真是气得不轻。
司陆河无情地笑出声，
没想到他那个总是谈吐文雅，谦逊有礼的弟弟，如今也会嘲讽人了。
司陆河觉得自己确实是活得久了，竟然能见到这一幕。
说起来，当初裴纪之所以和司景洲认识还是因为他，那会司景洲15岁，还没进入官场，而他和裴纪因为年纪相仿玩得来，所以有时候就会邀请他来家里做客，这一来一回，自己的堂妹看上了裴纪。
本来这门亲事也确实挺好，二叔他们也很满意，裴纪人长得周正，有才，更关键的是他没有其他亲人，堂妹嫁过去没有婆家压着，直接就是当家主母。
二叔疼堂妹，当即让他把裴纪请过来商量一下意愿，顺便隔着屏风让两人相看一下。
他请了，裴纪也来了，问他觉得怎么样，裴纪两眼泛光赞叹了一句真好看，大家以为成了，连堂妹也羞红了脸，结果这狗东西，三两步直接走过去握住了他弟弟的手，眼冒精光问他叫什么名字。
司景洲哪里见过这场面，他从小熟读四书五经，深谙儒家经典，知道如何为官，如何治世，却不知道——
家里要给堂妹相看的人看上他了应该怎么办？
堂妹气坏了，看着司景洲就像在看什么勾人的小狐狸，哭着直接跑了，好好的相看愣是弄得鸡飞狗跳。
本来吧，他还在替裴纪开脱，猜测可能是裴纪还不想娶妻，给他个面子过来意思意思，再借他弟弟挡一下，结果吧，这玩意儿还真是看上了，自那天起，时不时就借他名头跑来家里调戏司景洲。
搞得他那会在家里外不是人，走哪都不招待见。
一想起这事他就火大，司陆河又想起这小子最近又升官了。
“嘶。”
“真是的！这不得坑他一顿！”
这边。
司景洲回到自己的院子里，草草吃完一顿梳洗完就准备睡了，他安静的躺在床上盖好被子，闭上了眼。
他梦到了裴纪的脸，吓得他睁开了眼睛，然后又缓缓闭上了。
他梦到了裴纪在说些调戏他的话，他又吓醒了，缓了缓又慢慢闭上眼睛。
他梦到裴纪对他上下其手，他这次直接吓得坐了起来，翻身下床。
“阿林！”他猛地打开房门，阿林听到声音急匆匆跑过来。
“怎么了公子？”
“磨墨！！”司景洲一身火气，随意披了件外衣走向书房。
磨墨？大晚上磨什么墨？
阿林不太理解却也不敢问，等磨完之后一看，发现自家公子在写折子。
好家伙，大晚上不睡觉写折子弹劾人，他又定眼瞧了瞧。
好吧，不识字，看不明白。
当然，作为一个懂事的下人，他知道
公子这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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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裴纪还在睡梦中就被红枣拉了起来，枸杞端着盘糕点站在一旁。
她闭着眼，任由红枣把她翻来覆去地收拾，
“醒醒公子！要上朝了！”
裴纪哀嚎一声，
“明明没什么大事还要上朝，上朝干什么？给皇上讲讲街里街坊的小道消息吗？”
“什么床头吵，床尾和，鸡毛蒜皮事儿多。张家借米李家锅，王家媳妇嘴啰嗦。”
红枣笑了，“什么曲啊这么难听。”
“我编的。”
裴纪大大地打了声哈欠，枸杞在一旁眼疾手快地塞进了几个点心。
“呜呜嗯嗯啊嗯噢...”（枸杞最近准度不错，没塞我鼻孔里了）
“好了好了，公子今晚下了值早些回来，马车在等着了。”红枣最后将裴纪的眉毛细细描粗后，将她推出了房门。
清晨的冷风嗖的灌进衣领，把裴纪冻得瞌睡都没了，哆嗦着走出府门就往马车里钻。
进马车前她抬头看了一眼，车夫是昨日那个侍卫。
“回来了，豆包。”
“都说了您不要在外面叫我的名字。”豆包红着耳根，对这个名字感觉格外羞耻。
他已经十六了，这么英俊潇洒怎么能再叫这种名字？
裴纪笑了，撩开帘子进了马车里。
最近天气渐渐入冬，上朝开始成为了一种折磨，好在红枣早已在马车里备好了炉子，门帘也换成了厚的，冷风灌不进来，裴纪的身体一下子回暖了。
车窗外的景色一点点地变化，从低矮的房屋再到巍峨的宫墙。
裴纪下了马车后，不少问候声从旁边传来，这是她坐上高位后经常能遇到的。
“裴大人。”
“裴大人。”
“裴大人好。”
裴纪只是点了点头，一副不搭理人的高冷模样。
裴纪心里清楚，
这些人，表面对她客客气气，背地里对她却是恨得牙痒痒，毕竟都知道，皇帝提拔她是因为她听话，想通过她制衡一下目前朝堂上的两个党派。
说得好听是位高权重的尚书令，实际不过是皇上指哪打哪的走狗。
官员们都是读书人，而文人有文人的傲气，他们看不起裴纪这样的软骨头。
裴纪知道他们对她的看法，她确实没有傲气，但她很骄傲，她就喜欢看他们恨她又干不掉她的样子。
“裴大人，升了官怎么也不见你在我面前亮一亮钱袋子？”
话里一股怪怪的酸味，不用看也知道是谁，裴纪转头笑道，
“你今日挺早的啊，往日不都来迟呢嘛，比皇上架子都大。”
司陆河听完脸色一变，左右看了看，小声道：“说出来干嘛，让别人听见怎么办，我可不想被参一本。”
“司景洲呢？”
“你又来，情窦未开的小郎君很好玩是吗？！”
“不好玩吗？”裴纪反问。
司陆河早就习惯他这副变态嘴脸，笑骂：“我可警告你，我家阿景是要娶亲的，你别坏了他的姻缘。”
裴纪也笑了，眼神带了丝狡黠，
“那我就...考虑考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