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墨白注意到她瞳孔涣散却执着地望向东南方,那里正是吴淞口海域的方向。\"妹妹在...铁盒子里...\"青紫的唇齿间漏出白汽,瞬间在防毒面罩上凝成冰泪,\"他们...要把她...做成..怪物..\"
离心机突然自行启动,血样试管在低温中发出教堂彩窗般的嗡鸣。程墨白摸到白大褂内袋里的微型胶卷,冰晶正顺着酷似林雪的女人输液管逆向爬行,在淡蓝色药液里绽开妖异的靛蓝荧光。这抹地狱之火般的微光中,他忽然看清她脖颈冰晶的纹路——正是父亲笔记里描绘的\"雪割草生物基因图谱\"。
程墨白扶起她时,发现冰柜内侧用指甲刻着一串数字:32.5N 121.5E——正是长江口潜艇基地的精确坐标,那数字仿佛是命运的指引。突然,刺耳的警报声响彻整栋大楼,冰柜的自动锁死装置开始运作,液晶屏显示“自毁程序启动-00:05:00”,那红色的数字仿佛是死神的倒计时。
程墨白扯下x光机的电源线,铜丝在极寒中脆得像玻璃。他用打火机烧熔电线外皮,将裸露的铜线插入冰柜电子锁的应急接口。短路产生的火花在黑暗中如同闪电,照亮了女子锁骨下方那个正在渗血的条形码烙印,那烙印仿佛是罪恶的印记。
后巷的青石板在军靴底炸开冰晶,程墨白背着女子踉跄冲进雨幕时,1941年款奔驰770K的钨钢车标正切开月光。这辆车在柏林曾属于某人的私人藏品——皮质顶棚残留着的第三帝国徽记被雨水泡得发胀,此刻却在上海弄堂的腐臭里泛着磷光。史密斯摇下车窗时,哈瓦那雪茄的烟雾裹着雨丝钻进防毒面罩,程墨白看见对方左脸有道拉链状的疤痕,像是被手术刀拆开的旧伤。
\"上车!战略情报局需要那组坐标。\"美式英语混着威士忌的醇香砸在雨幕上,史密斯的金牙在仪表盘蓝光里时隐时现。后座鳄鱼皮公文包敞开的角度经过精密计算,德特里克堡的血滴标志正对着巷口岗亭的探照灯,每次灯光扫过,那个倒置的五芒星就像被激活的诅咒,在雨水中泛出暗紫色。
女子突然弓起脊背,枯瘦的手指如铁钳般掐进程墨白后颈,染着紫药水的指甲在月光下裂开细纹。\"他……身上有……妹妹的……\"喉间挤出的音节带着冰碴,程墨白闻到史密斯羊毛大衣上飘来的香水味——紫罗兰与广藿香,和哈尔滨老宅梳妆台抽屉里的香水瓶一模一样。公文包里的机密文件突然无风自动,泛黄的纸页上渗出暗褐色的血渍,像是某种活体生物正在呼吸。史密斯突然扯松领带,露出颈间挂着的银质怀表,表盖内侧的照片里,穿着和服的少女正在樱花树下微笑,那眉眼与程墨白背上的女子重叠的瞬间,雨突然下得更急了。
霞飞路安全屋的柚木地板在壁炉烘烤下发出细碎的爆裂声,百年老宅的承重墙里渗着潮气,仿佛整座房子都在阴雨里缓慢呼吸。女子裹着羊毛毯蜷在波斯地毯上,史密斯的外套口袋露出的真丝手帕被火光照得透亮——那抹\"松风\"特有的琥珀色在阴影里流动,混着柴火的松脂香,在她鼻腔炸开昭和十二年的春夜:东京帝国饭店顶层套房,十六岁的妹妹穿着月白和服,发间簪着父亲从北平带来的点翠簪。
\"他们叫我二号,他们剖开我锁骨时……血溅在手术灯上,像泼洒的墨汁。\"她突然扯开病号服领口,缝合线在火光下如扭曲的铁路,六枚铅灰色磁石在皮下排列成北斗七星状。史密斯倒抽冷气的声音被火焰吞噬,磁石与壁炉里的铸铁支架产生共鸣,发出教堂管风琴般的嗡鸣。“我们...是活体导航仪...”
程墨白注意到磁石排列的间隙渗着蓝紫色液体,在37.2度的体温里凝结成霜花。那伤口让他想起父亲实验室的恒温箱,显微镜载玻片上的磁石粉末在妹妹的血浆里舒展成珊瑚枝,而周墨海握手术刀的手稳得像哈尔滨冬天的松花江。此刻安全屋的老式座钟突然敲响十二下,磁石共鸣达到高频,林雪二号锁骨下的条形码疤痕竟在火光里浮现出数字:-b3。
黄铜放大镜在程墨白掌心沁出体温,条形码在圆形光斑下化作交错的黑色血管。当他转动调焦轮,那些粗细不一的线条突然渗出咸涩的海腥味——微缩的日本海图在放大二十倍后显露出狰狞面目,从吴淞口到长崎的航线被标注成暗红色,如同手术刀在人体经络图上划出的致命轨迹。某个坐标点旁用片假名标注着\"活体锚点\"。
窗外突然腾起的黑烟裹着燃烧的纸灰,在法租界梧桐树上空凝成巨大的秃鹫。程墨白看见对面弄堂里,日军宪兵正将成箱的文件投入焚化炉,火焰舔舐着\"满洲731部队\"的朱红印章,腾起的灰烬中飘落半张人体解剖图,泛黄的羊皮纸上还粘着紫黑色的冻伤组织。他喉结滚动着咽下浓烟的苦涩,听见史密斯在壁炉前突然摔碎威士忌杯,冰块与玻璃渣在波斯地毯上折射出虹口方向的血色火光。
条形码边缘的防伪纹路在放大镜下化作蛇鳞,程墨白手指不受控地颤抖起来。当他将镜片移至锁骨磁石排列处时,林雪二号蜷缩的躯体绷成满弓,病号服下的条形码疤痕竟渗出蓝紫色荧光,在黑暗中勾勒出上海到长崎的航线图——那荧光如同冻僵的蛇信,正沿着磁石缝隙吞噬着松木柴火的暖光。
史密斯突然扯开鳄鱼皮公文包的暗层,泛黄的照片如一片被硝烟熏黄的旧书页,飘落在波斯地毯的波斯纹样上。程墨白看见年轻父亲站在奉天医学院的铸铁门楼前,灰呢大衣翻领上凝着白霜,手里握着的解剖刀在1935年的冬阳里折射着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