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碎片记忆:那夜酒后,我好像睡了不该睡的人
深夜的客厅只亮着一盏落地灯,暖黄色的光晕在地板上洇开一小片。叶铭坐在沙发上,指尖夹着的烟燃到了过滤嘴,烫得他猛地一颤,烟灰簌簌落在苏婉刚熨烫好的羊绒地毯上。
他盯着茶几上放着的孕检单,上面“妊娠约16周”的字样像枚图钉,死死钉在他视网膜上。16周,四个月……他下意识地掐指倒算,时间线骤然回溯到半年前——去年的平安夜。
那天是林薇公司的年会,他作为家属被带去撑场面。酒过三巡,林薇被同事拉去敬酒,他独自坐在角落,看着她笑靥如花地挽着部门经理的胳膊,心里像被撒了把碎冰。中途去洗手间时,他在走廊拐角撞见了同样脸色不佳的苏婉。
“小铭,薇薇她……喝多了。”苏婉手里攥着半杯红酒,羊绒披肩滑落半边肩膀,露出里面黑色蕾丝吊带。她眼角有细纹,却在暖光下泛着一种成熟女人的颓靡美,“那经理手不干净,我刚才说了她两句,跟我闹脾气呢。”
叶铭记得自己当时喝了不少闷酒,脑子晕乎乎的。他看着苏婉委屈的样子,想起林薇平日里对母亲的颐指气使,一股莫名的火气涌上来,又带着点同病相怜的酸楚。“苏姨,您别往心里去,薇薇她……就是一时糊涂。”
“糊涂?”苏婉忽然低笑一声,仰头将剩下的红酒一饮而尽,喉结在灯光下轻轻滚动,“她是被钱迷了心窍。小铭,你是个好孩子,就是太……”她没说下去,只是伸手拍了拍他的胳膊,指尖的温度透过衬衫布料传来,带着酒后的灼热。
后面的记忆开始变得模糊不清。好像是他扶着脚步踉跄的苏婉去了酒店休息区,好像是她哭诉着丈夫早逝后独自拉扯女儿的不易,又好像是她忽然凑近,身上的香水味混着酒气将他包裹……
“小铭,你说我是不是很失败?”她的脸离他很近,睫毛上似乎沾着水汽,“连自己的女儿都看不起我……”
叶铭想安慰她,张口却只发出模糊的音节。酒精在血管里疯狂奔涌,眼前的苏婉渐渐和记忆里那个温柔体贴的“苏姨”重叠,又分裂出陌生的诱惑。他只记得自己当时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像是要抓住什么救命稻草,又像是对林薇的某种报复。
再后来……
叶铭猛地掐灭烟头,掌心被烫出个红印。他冲进洗手间,用冷水狠狠拍打自己的脸。镜子里的男人双眼赤红,胡茬疯长,狼狈得像条丧家之犬。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对着镜子喃喃自语,却控制不住脑海里翻涌的碎片。
——是酒店柔软的大床,空气中弥漫着暧昧的气息。
——是苏婉半推半就的呜咽,和他失控的喘息。
——是清晨醒来时,身边空无一人,床单上那点刺目的红,和他宿醉后炸裂的头痛。
他当时以为是自己做了荒唐的梦,或者酒后误闯了别的房间。林薇后来问起,他只含糊说是喝断片了睡在沙发上,苏婉也从未提起过那晚的事,依旧像往常一样对他嘘寒问暖。时间一久,那点模糊的愧疚便被生活的琐碎冲淡,直到此刻被孕检单狠狠拽回眼前。
16周,正好是半年前的平安夜前后。
“哐当——”叶铭撞翻了洗手台上的漱口杯,陶瓷碎裂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卧室门被轻轻推开,苏婉穿着丝绸睡裙站在门口,小腹已经微微隆起。
“怎么了,老公?”她揉着眼睛走过来,语气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做噩梦了?”
“老公”两个字像针一样扎进叶铭的神经。他猛地转身,死死盯着苏婉的肚子,又抬眼看向她的脸。灯光下,她眼角的细纹似乎更深了些,眼神里带着关切,却又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闪躲。
“苏姨……”他喉咙发紧,几乎说不出话,“半年前……平安夜那天,你是不是……”
苏婉的脸色瞬间煞白,扶着墙壁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只是发出一阵短促的呼吸声。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敲得叶铭心脏几乎停跳。
“你……想起来了?”良久,苏婉才用蚊子般的声音问道,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绝望。
叶铭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扶着洗手台才勉强站稳。原来不是梦。原来那天晚上,他真的和自己前女友的母亲发生了关系。原来苏婉肚子里的孩子……很可能是他的!
“为什么不告诉我?!”他的声音因震惊而颤抖,“你明知道可能是我的孩子,为什么还要让我跟你领证?!”
“我不能说!”苏婉突然激动起来,眼泪夺眶而出,“我怎么说?告诉你我被你睡了?告诉你我怀了前男友的孩子?小铭,我也是个女人,我有我的尊严!”
她的哭声越来越大,带着压抑已久的崩溃:“那天晚上我喝多了,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就……第二天早上看到你,我吓死了,我想着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可是后来发现怀孕了,我算着时间……我不敢确定,我去找过那个男人,他不肯认,还威胁我……”
那个男人?叶铭猛地想起什么:“那个男人是谁?是不是林薇公司那个经理?”
苏婉的哭声一滞,眼神躲闪着不敢看他:“你别问了……总之他不肯负责,我没办法,只能找你……我想着万一不是你的,找个年轻男人领证,别人也只会以为我是第二春,不会怀疑到薇薇头上……”
“万一不是我的?”叶铭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所以你把我当成了接盘的备胎?!”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为了钱和尊严做了场交易,却没想到从一开始就可能是个笑话。他可能不仅睡了前女友的妈,还可能要替别人养孩子,或者……替自己养孩子?
这个认知让他感到一阵生理性的恶心。他看着眼前哭成泪人的苏婉,看着她微微隆起的小腹,只觉得荒谬到了极点。
“现在怎么办?”叶铭的声音冰冷得像块铁,“孩子到底是谁的?”
苏婉摇摇头,眼泪糊了一脸:“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医生说孕周差不多就是那段时间,可是……”她抬起红肿的眼睛,哀求地看着叶铭,“小铭,求求你,别再问了,就算是为了薇薇,你也不能让这件事传出去啊!”
为了薇薇?叶铭差点笑出声。那个骂他废物、嫌他没钱的前女友,现在却成了他不得不考虑的因素。
他跌跌撞撞地走出洗手间,瘫坐在沙发上。客厅里的落地灯依旧亮着,暖黄色的光此刻却显得格外讽刺。口袋里的结婚证硌得他大腿生疼,那上面的“丈夫”二字,像个巨大的讽刺符号,嘲笑着他的愚蠢和荒唐。
半年前那个酒后乱性的夜晚,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他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激起了滔天巨浪。他以为自己是这场交易的掌控者,却没想到从一开始就深陷泥潭。
苏婉跟出来,怯怯地站在他面前,想说什么又不敢说。
叶铭抬起头,目光空洞地看着天花板。现在摆在他面前的问题不再是钱和房子,而是一个更可怕的真相:他可能是这个孩子的父亲,而他的“妻子”,是他前女友的母亲。
这个认知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他死死缠绕,让他喘不过气。他想起林薇,想起母亲,想起未来可能会面对的一切,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
原来,从他答应领证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踏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不归路。而半年前那个被遗忘的夜晚,才是这一切荒唐的开端。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淅淅沥沥地敲打着玻璃,像极了苏婉压抑的哭泣声。叶铭闭上眼睛,脑海里反复回响着那句话: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好像是睡了一个人……”
一个他永远不该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