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炎拿定了主意之后，就把注意力转回到邓总这里，她朝着对面的会计做了个手势，对面的会计推过来一本尽调清单。
在她看过的所有尽职调查资料里，第一部分和第二部分惯例都是有关于公司历史沿革和股东背景穿透调查，大同小异。但是，从第三项开始，则是有关于公司业务方面的调查，姜炎直接打开了自己写的《尽职调查清单》，同时直接核对财调团队的尽调清单。财调团队的清单，在她今天来这里之前，她从来都没有看到过。
邓总讲解他们的尽调清单时，蒋总手下的人也在不停地打断邓总提问，列位的五个手下，蒋总从来没有介绍过，只有阳总是姜炎认识的，剩下四个人，姜炎就开始一边核对清单，一边观察。
财务副总姜炎见过，而这个人没来，坐在这里的财务总监吴年看面相就非常年轻，看来有很多原件以及重要的材料，到底提不提供，财务副总才能说了算，而财务总监坐在这里充当测试的弹簧。行政副总是个女人，姜炎记得她姓芮，是个罕见的姓氏，一直双手抱胸，盯着邓总，但很少说话。姜炎在南山总部见过她一面，看起来很不好说话的样子。
而一直在提问的人，看起来不是市场副总，姜炎在调研时看过，那个人的照片是个男人，而这个态度很好却问来问去的是个老阿姨，她甚至有些迟钝，对很多东西都是一知半解。
另一个偶尔问几句，说话态度颇有些不耐烦的男人，应该是渠道副总林桥赓，她听过姜鹤吐槽这个男人，傲慢自负，目前掌握着愿见所有代理渠道，是直接产生现金流的部门，风头远远盖过开拓医院和集采的市场部。
好像还少了采购部门和生产部门的负责人，姜炎直接在清单这两个地方打了问号。
姜炎正想着，邓总直接把问题问出来了：“你们公司采购部门和生产部门的负责人怎么今天没来？”
蒋总言笑晏晏，颇为客气地说：“哦，这两个部门在我们公司都是生产部，副总出差了，要下个礼拜才回来。反正都在工厂，你们可以随时去生产部拿材料。”
“好！”邓总就直接过了这一part。
姜炎这个时候突然抛出一句：“你们公司的生产车间要去检查，有很多仪器是需要专门的生物识别以及密码，主管不在，我们有很多东西都无法查验。”
蒋总没料到姜炎这个时候来这一手，非常温柔地回答道：“没关系，有双保险。”
“抱歉，插了句嘴，邓总您继续。”姜炎把话语权还给邓总。
邓总并不介意，继续说下去，一直到讲完，这个时候这群人已经七嘴八舌开始议论起哪些文件有，哪些东西要回去找找。
姜炎趁着他们说话的当口，已经重新整理出来了《V2-协同清单》发到了群里，然后对邓总小声说：“我认为，同一份原件，我们各自进行独立核对，时间上做一下协调即可。”
邓总点了点头。
如果同一份原件，财调团队核了认为没问题，法调团队不能就这样直接相信。
周秉文特别提点过，尽职调查分两种，走过场和真调查，如果要真调查，就应该擦亮自己的眼睛，把该看的，该听的，该做的，都亲自来一遍。
尽职调查，在于穷尽一切的“尽”。
一群人七嘴八舌了半天之后，姜炎清了清嗓子，道：“到我们了，第一项和第二项与财调团队相同，但我要求鹤笠集团派遣代表参与股东面谈，鉴于蒋总也是鹤笠集团自然人股东，请另选一位代表。”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谁也没想到，姜炎会来这一出。
蒋淑卓看着姜炎，笑容可掬，说：“请我们的总法律顾问周秉文先生，他对于投资愿见的前因后果非常熟悉，文件都是经他的手。”
周秉文，听到这三个字，姜炎心里本能地一咯噔，但面不改色道：“好，请蒋总安排。”
然后继续往下介绍需要的文件，她故意念清单名字，偶尔插几句解释，让他们听得都有些不耐烦。
有一个关键的问题，姜炎想要找一个出其不意的时机。
念到第六项研发核查时，喝水的喝水，看手机的看手机，已经没有人在耐心听了。
姜炎轻轻瞟了一眼蒋总，她珠圆玉润的脸上毫无表情，于是，她不动声色地问：“研发实验室也在这边，你们公司建好了保密制度，有些一级密点文件仅有您和李玉城能接触，我总不劳烦蒋总陪在这里一个礼拜吧！我们倒是不需要看，但我们要测试测试，公司的保密制度够不够牢靠。”
蒋淑卓的眼神瞬间变得非常犀利，但她很快就笑着说：“我当然会在这里陪着你们一个星期，并购是大事，我怎么可能躲懒呢？！”
姜炎心里一凉，果然还是自己不够老道。
在昨天高尔夫球场上，杨宴如故意把球打偏，带着姜炎走到沙坑附近，对她说：“姜律师，这次尽调愿见，你知道最重要的任务是什么吗？”
“促成你们并购？”姜炎带着不确定的语气说。
“拿到蒋淑卓代持李玉城股份的证据。”杨宴如小声地说。
姜炎一脸震惊地看着杨宴如，她以为这次并购，是真心实意的共赢。
“并购随时可能谈崩，但我的底线是，孙总不能有全身而退的降落伞。我拿八千万出来又不是陪蒋淑卓玩，人的志向，可以远大一点，敲开鹤笠集团的门，更好。”杨宴如说完，一杆就把球打出了沙坑。
姜炎秒懂了杨宴如的野心，蒋淑卓与鹤笠集团有过两次换股，而鹤笠收购愿见这一次换股，如果确实存在代持李玉城的部分，这种代持对于上市公司而言，则是一次违规交易。对于放个屁都要公告天下的上市公司来说，上一次换股的真实情况被爆出来，股价一泻千里自然是二级市场做空的好时机。在一级市场，意味着杨宴如攥住了并购价格的话语权。
之后，杨宴如起了胜负心，非要跟周秉文一较高下，两个人的球越过水池后，他们一路并肩边走边聊，聊到果岭后，一球定胜负。
在场的人都赌了这一局谁赢。
周秉文两杆赢了五十万，只是两杆球而已。
思绪回到当下，姜炎知道这事情急不来，她得不断试探迂回前进，于是定了定心神继续念下去。
不得不说，蒋总是个难缠的对手，她如一只老鹰，时刻保持着高度警觉，丝毫不懈怠。
老赵突然打了个喷嚏，伸手拿纸擦了擦鼻涕，看了看左右，迷茫地问：“诶，你们讲到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