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悄悄靠近了康熙和行痴睡觉的房间。“皇阿玛,今噶尔丹已经伏诛,多年前的三藩之乱也有惊无险,儿臣可以说是一个优秀的皇帝了吗?”这分明是康熙的声音。
【皇阿玛自称儿臣,称对方是皇阿玛?】胤禛心里想。行痴老迈的声音响起:“阿弥陀佛,老衲既然已经出家,就已经放下了凡尘俗念,皇上不便再称呼老衲为皇阿玛。天下苍生还需要皇上,莫要在这寺庙耽搁太久。”听起来行痴也并没有反驳康熙称呼他“皇阿玛”。
康熙的声音再次响起,有些急切:“皇阿玛出家这三十多年就没有想念过儿臣吗?皇玛嬷薨逝时,儿臣记得皇阿玛在僧众中,给皇玛嬷做法事,似乎也没有流泪。”“皇上,出家人必当放下执念,无欲无求无情,方可成佛。”
“十五年前,皇玛嬷还在世时,儿臣带着皇玛嬷一起来五台山看望皇阿玛,可皇阿玛却是下山云游了,连见都没见一面皇玛嬷!”“玄烨,你着相了!”行痴的声音很是苍老,但是却敢对康熙直呼其名,更是有着一种不让人质疑的意味。
胤禛在门口听着,心里想:【难道民间所说的先帝其实没有死,而是出家了的传闻竟然是真的?】“皇阿玛!董鄂妃不过一女子,你就因为她的死就要出家,这天下苍生到底算什么?”康熙的声音更加急切,仿佛心理防线已经崩坏。
“天下亦过眼云烟耳,朕心已死,老衲当为行痴,常伴我佛,方为正道。”行痴的声音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的霸道只是幻觉。“行痴大师,朕明白了。愿大师为朕指点迷津,当年先帝为何会出家?”康熙也平复了情绪,不再表现出一副急眼的孩子的样子,仿佛行痴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僧人。
“当年,贫僧会出家为僧,并不仅仅是因为孝献皇后董鄂氏的事,她只是贫僧心死的最后一个导火索。有许多事,是不能公之于天下的,尤其是你,这些事不适合告诉你。行了,这次你突然来五台山,贫僧只是没能及时云游避开罢了,但你要知道,如今,老衲现在只是行痴,不是先帝。”行痴的一番话信息量很大,门外的胤禛听得瞠目结舌。
胤禛回到房间,倒头就睡。醒来已经是天亮的时候,寺院里已经响起了诵经的声音。康熙与前两天不同,带着胤禔和胤礽胤禛三兄弟跪在佛像前诵经。到了午饭时间,寺院的僧人照例拿出斋饭来让皇帝和三位皇子吃饭。
吃过饭后,胤禛对康熙说:“皇阿玛,我想和行痴大师探讨佛法,前两天见您与大师相谈甚欢,想必他对于佛法定有很深的造诣。”康熙微微一怔,随即点头道:“也好,你既有心探讨佛法,便去吧。”胤禛得了准许,朝着行痴大师的禅房走去。
来到禅房外,胤禛轻敲房门,屋内传来行痴沉稳的声音:“进来吧。”胤禛推门而入,见行痴正端坐在蒲团上。
胤禛恭敬行礼后说道:“大师,昨日见皇阿玛与您相谈,我便对佛法生出诸多疑惑,还望大师解惑。”行痴微微睁眼,目光平和地看着胤禛:“施主但说无妨。”胤禛思索片刻,将心中一些关于因果、轮回的疑问说出,迷信的胤禛还真的对佛法很有兴趣。行痴大师不紧不慢地解答着,他的言语的确展现出了他极高的佛学水平。
交谈中,胤禛话锋一转,试探道:“大师,听闻当年先帝之事颇有隐情,不知这与佛法可有牵连?”行痴大师眼神一凛,沉默片刻后道:“施主莫要执着于过往之事,一切皆有定数,放下执念,方能自在。”
胤禛也是确实看过一些佛经的,他说:“无念念即正,有念念成邪;有无俱不计,长御白牛车。心事不说出,如何能念正而无念?若不能实现念正,无念,又如何能做到不在乎有无念?大师莫要将秘密潜藏心中,于修行佛法不利。出家人,当胸怀坦荡。”
行痴若有所悟地看着胤禛:“施主确实懂得佛法,若是这几天有雨,可来禅房一叙,老衲当为施主揭晓真相,摆脱执念。”
康熙一行人本来不准备在五台山待太久,但胤禛也没想到,他和行痴交谈过的第二天,天就开始下雨了。“四阿哥,行痴大师邀请您讲论佛理。”正在父子几人诵经时,一个僧人对胤禛说。胤禛眼神示意康熙自己要去行痴的禅房,康熙点点头表示允许。
“四阿哥,你来了?”行痴打开门,把胤禛迎进了屋,“不必拘束,老衲的这个禅房不是之前的那种普通房间,外面的人是听不见里面在说什么的。”“皇玛法,你是皇玛法吧?”胤禛直接认亲。行痴早就有了心理准备,直接应下:“不错,老衲就是你的皇玛法,或者说,爷爷,不过现在已经出家,应断绝俗念。”
行痴的脸上慈眉善目的僧人模样褪去了一些:“但你前天晚上想必是偷听了老衲对话,这是很不礼貌的行为。”胤禛给自己找补:“我只为解惑,是为念头通达,无意冒犯大师。请问,先帝出家之事,到底是何原因?”
“那就不是行痴能告诉你的了,朕以昔日皇帝的身份告诉你吧。”行痴,或者说是顺治对胤禛说。胤禛点点头:“好的,您说吧,皇玛法,孙儿洗耳恭听。”
顺治张口开始说自己的伤心事:“你知道睿亲王多尔衮吗?”“知道,当年是睿亲王扶持皇玛法登基,才让皇玛法坐稳了皇位。”胤禛说。“那你知道为何他要扶持朕?”顺治的慈眉善目几乎全部收了起来,眼神如同鹰隼一般,直勾勾地盯着地面。
“因为皇玛法年幼,好控制?”胤禛朝着自己想象中的阴暗面说。“如果只是为了皇位,按他的功劳那么大,又是皇叔,让给他也不是不可能。”顺治摆摆手,表示不是这个原因。“那是为何?”胤禛好奇地追问。顺治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多尔衮扶持朕登基,是因为他与你的老祖宗,朕的额娘孝庄太后之间有着不为人知的关系。他们二人早有私情,为了能长久相伴,才选择扶持年幼的朕。朕小时候目睹了此事,心中充满痛苦,却又无可奈何。后来董鄂妃的离世,让朕彻底心灰意冷,觉得这世间再无值得留恋之事,便选择了出家。”
胤禛听得目瞪口呆,心中犹如掀起惊涛骇浪。“皇玛法,这些事您为何一直深埋心底?”胤禛问道。顺治苦笑道:“这是皇家的丑事,若传出去,所有人都会质疑我们这一脉是多尔衮所出,动摇国本。如今告诉你,也是觉得你能守口如瓶。”胤禛郑重地点点头:“皇玛法放心,孙儿定不会泄露半分。”
“记得那天也是一个阴雨天,朕躲在帐帷后面,却看见额娘和多尔衮抱在一起!皇阿玛他是天子啊!!”顺治破防了,发出了一句压抑了几十年的嘶吼,“胤禛,你知道多尔衮是怎么死的吗?”“坠马身亡,被摔死的?”胤禛说着朝廷的官方说辞。
顺治冷笑一声:“呵呵,那不过是对外的说辞罢了。实则是朕暗中对他下了药,让他坠马而亡。朕实在无法忍受他与额娘的私情,这会让朕感觉朕的皇位根本就是卖母求荣换来的。”胤禛震惊地瞪大了眼睛,没想到其中竟有如此隐秘的内情。
“当时朕给他下的药是一种元朝时的秘药,虽然根本不会毒死人,但是药性发作后,会让人四肢酸软,他中毒后,骑不稳马,于是被摔死了。朕对多尔衮恨之入骨,将他鞭尸泄愤,但是朕却知道,这一切都没有用,只要朕有朝一日不在位,他必然会平反,一样是大清功勋卓着的皇父摄政王!”
“那,老祖宗她知道这件事吗?”胤禛问。顺治回答:“她当时确实不知道,但后来她还是察觉到了多尔衮是朕害死的。虽然她没有责怪朕,但是朕和她的隔阂更深了。”
胤禛听着顺治的话,不由得想起了那个阴雨的上巳节他所看见的一切,和顺治感同身受的胤禛对顺治大方承认了自己的所见。
“难怪朕对你毫无戒心,原来你也一样…罢了,这秘药的方子朕写给你,希望你不会乱用它,也别把心事藏心里太久,做个堂堂正正的人。”顺治说完拿出一张纸,写了个药方,之后,神情恢复了慈悲,“老衲心事已了,念头通达,施主,今天的交谈就到这里吧,以后老衲要继续钻研佛学。”
胤禛接过药方,恭敬地向顺治行礼:“皇玛法教诲,孙儿谨记在心。”说罢,便退出了禅房。回到自己的住处,胤禛看着手中的药方,心中却在想着以后会如何使用这种药。他知道自己并不是什么“堂堂正正的人”,而是阴暗中的生物。
接下来的日子,胤禛表面上依旧随康熙诵经礼佛,内心却多了几分乱七八糟的想法。康熙见他如此,倒也没看出什么。——康熙并不知道,自己会在未来成为这份药方的使用者。
几日后,康熙决定启程回宫。胤禛将药方妥善收藏,带着这段隐秘的往事随队离开了五台山。回到京城,胤禛仍然没有什么差事,但这次去五台山,康熙给了三位皇子一些赏赐,也让胤禛有了一些收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