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飒怔住了，半空中的手慢慢下落，带着种不真实感，环抱住了这个人。
一时间，觉得心里满满当当。
这对他来讲，是一种完全陌生的体验。
这一刻，他觉得，他离叶峰很近。
近到可以轻易体会到这人身体里那股翻涌着的悲伤情绪，也完全能感同身受。
近到他能很清晰地察觉到这人眼角流出来的泪。
温热，无声无息，却像直接砸进他心里似的，让他阵阵激荡。
他想，这就是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吧，好像能同频共振一样。
他轻轻拍抚着这人紧绷的身体，用着连自己都讶异的耐心和温柔的语气努力宽慰。
“叶峰，谁都有成长期，这很正常。
“每个人在变强之前，都是弱者。”
叶峰轻轻嗯了声，直起身，悄悄抹了把眼睛。
“我知道，可是这过程，太特么让人难以接受了。”
叶峰想动动右胳膊，发现被龙飒牢牢箍着，于是道：
“飒哥，我没事了，不会乱动，我只是想给你看看我的手。
“我的小手指，就是那时候被打没的，也不知道飞哪去了。”
龙飒松开手，看叶峰抬起胳膊，晃了晃右手。
“我觉得这就是老天特意留给我的记号。
“为了让我记牢了，自己的事要自己扛，自己的责任要自己背，别想着逃避和害怕。
“越难越害怕的境地我越要咬牙自己闯，不够强，可以变强！
“就算闯不过，也不过是个死罢了。
“但一旦害怕退缩，就已经开始败了，而且，永远也强不了。”
龙飒又感觉到了叶峰瘦弱身体里爆发的那股倔犟，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
当时，就是这股毫不妥协的劲儿，让他忍不住退让了半步，想看看这人到底能走多远。
结果，他一退再退，而这个人，走得也越来越远，越来越稳。
龙飒想，这才是这人一直不想交出控制权的真正原因吧。
不想再做那个懦弱的人。
他握住那根手指，轻轻抚弄着，忍不住想象叶峰当时的样子。
一定是像个被吓狠了的小兽似的，瞪着眼睛茫然无措。
如果他能在跟前就好了。
他不善安慰，但他想抱抱那时的叶峰。
“飒哥，这算是我这辈子最窝囊的事了，其实一辈子都不想拿出来说的，也就是现在赶上这事了。”
叶峰抽抽鼻子，声音里还带着些沙哑，但稳定了很多。
像一个人踩过了刀尖与泥泞，终于摸爬滚打又重塑了另一个自己。
“所以接下来的话，我才是真正想要跟你说的。”
龙飒一怔，竟才开始要进入正题吗？
“这次我做了和那个大哥一样的事儿之后，我才知道，人在那一瞬间，是想不了太多的。”
叶峰无意识地摩挲着自己的小手指，试着说得清楚明白。
“想得多了，或许不那么做。
“但如果不做，后半辈子，自己可能就始终活在后悔和愧疚中了。
“我当时因为这事，崩溃到差点走不出来，直到现在还愧疚自责，所以我知道也理解你现在的感受。”
“当然，咱们这情况，确实还是有些不大一样。”
叶峰摸摸鼻子。
“我也是把你撞出去之后才意识到，你是个仿真机器人，我这事纯属是干多余了。”
“但是，不管怎么样，对于这种事，如果不是你愧疚，那就有可能是现在我愧疚。
“毕竟谁也说不准你受了那么一下，精神力还能不能顺利回到身体里。
“咱俩这情况，也没个先例可参考，只能咱们自己摸索着来。
“至少当时10秒时间肯定是不够的吧。”
叶峰反过来拍拍龙飒的手劝慰。
“所以不用自责，也不要想太多。
“像我这样选择遵从内心，简单地一撞，反而是最容易、最直接，也是最能让自己活得坦然的方式。
“而且，现在这样不也挺好的？
“我受伤不重，你那边也正常，这不是一件两全其美的好事么？”
龙飒看着叶峰无声笑了。
心想，估计这人关灯的真正意图，就是为了掩藏此时的笨拙和别扭吧。
有够二的。
这人是真挺二。
费劲巴力把自己伤口扯开，竟然就是为了这么蹩脚地安慰他。
他笑出了声：“你怎么就觉得我会和你想的那样，愧疚自责？”
“不会么？”
叶峰有些意外了。
龙飒轻嗤一声。
“像你说的，你没死，我又正常，以后日子多着呢，我为什么要选择愧疚自责这种蠢笨的方式？”
“感情我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竟然是安慰了一个寂寞是吗？”
叶峰做挫败样。
“你也知道你绕圈子了？”
龙飒轻笑。
“以后想说什么不用绕圈子，直说就是。”
语气里带着一丝谁也没察觉到的宠溺。
“……手拿开，我要睡觉了，谢谢，慢走，不送。”
叶峰扭头闭上了眼。
龙飒笑出了声，站起身，将治疗舱放平，挡板收起，调成睡眠模式。
“想那些个没有用的，笨不死你。睡吧，我出去了。”
脚刚迈了一步，机器手却被舱里人一把拉住了。
因为没想到，龙飒倏地顿住。
感觉被抓到的地方似有电流蹿过，心跳都快了两拍。
叶峰这是……什么意思？
叶峰又用了点劲儿攥了下，有点纳闷，脑中道：“拿着啊。
“既然你就是龙飒，那‘霍克的秘密’现在就可以亲自交到你手里了，那些话也不用我转述了吧。”
龙飒这才注意到手心接触的地方有个硬硬的小东西。
是山洞里那人托叶峰带给他的芯片。
“恭喜你，殿下，第八星球有这么多忠诚于你、以你为荣的人。”
那人的虔诚、朱通的崇拜、武伏的维护一一闪过叶峰脑海，他由衷为龙飒高兴。
龙飒看向他，心中甜暖。
叶峰看着龙飒的身影走出去后，才真正闭上了眼。
其实他知道，龙飒之前是故意说那些话的，因为懂了他对这事的羞于表达。
男人之间，有事说事，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东西。
有些事，相互意会就好，说多了、说破了，都不免矫情。
就这么插科打诨地过去，两个人都轻松。
只要彼此意思明白了就足够了。
也算了了一桩心事，叶峰松口气，感觉到身体确实乏累了。
他躺在那又静静想了会，然后就睡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