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大海站起身道:“行了,别干坐着了,赶紧去做年夜饭。志强啊,把你媳妇旁边那个背篓拿上,咱爷们今儿可得好好露一手,让她们尝尝咱们得手艺。”
苏志强应了一声,跟着苏大海的身后就朝着厨房走去。
三个爷们在厨房忙得热火朝天,屋内女眷们的欢声笑语也未曾停歇。
而此刻的李家,氛围却格外冷清。
张翠花站在厨房窗口,眼睛不住地往外面瞅,嘴里嘟囔着:“这老二一家到底咋回事?咋还不来呢?”
李建国想着老二一家或许会在王家吃完午饭后再过来,毕竟二儿媳娘家哥哥一家今年没法回来过年。
于是,他轻声安慰道:“没啥,你不是最爱吃我做的菜嘛。他们来了也是干等着,这天儿冷,煤炭厂肯定忙得不可开交,咱得体谅孩子,对吧。”
张翠花听了,撇了撇嘴。她昨天可是特意跑去煤炭厂,跟老二说得明明白白,今儿个必须回家吃饭。
左等右等,眼看到了十一点,李向南两口子才匆匆忙忙带着孩子赶回来。一进门,李向南就赶忙解释:“爹,娘,等急了吧。为民出门时不小心把衣服弄湿了,给他换衣服耽搁了些时间。”
张翠花说道:“好了,今儿中午就先随便吃点。晚上,你爹下厨,给你们做牛肉锅子。对了,你们晚上就在家住下吧,我把你们房间都打扫得干干净净,炕也铺好了,你们去瞅瞅,炕烧得可热乎了。等晚上十二点,咱一家人一起吃酸菜馅饺子。”
李向南脸上闪过一丝尴尬,犹豫了一下说道:“娘,我们晚上还是回去吃吧。毕竟我岳父岳母还在家呢。”
张翠花一听,脸色立马就变了,满脸不满道:“今儿可是除夕啊,老二!你还记不记得自己姓啥?你儿子又姓啥?”
李向南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娘,我不仅清楚我和儿子姓啥,我更清楚,为民是他外公外婆一手带大的。小娟生孩子住院那三天,您正忙着照顾大嫂,连医院的门都没进过。”
他顿了顿,接着又说:“小娟坐月子的时候,您被大嫂支使得团团转,都忘了小娟还饿着肚子躺在床上。”
“砰!” 张翠花猛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大声道:“老二,你这是要跟我算账是吧?当时的情况你们也清楚,小娟孩子都生了,可刘兰香那时怀孕七个月,天天喊肚子疼,我咋能走开?至于那次饿肚子,还不是因为你岳父岳母没给小娟送饭嘛!”
“哼!”李向南冷笑一声,“我媳妇坐月子的时候,我岳父岳母,一天来两趟,给我媳妇送饭,就那一回,我岳父摔断了腿,岳母送他去医院,才错过给小娟送饭,您就让她饿着了。那段时间,我岳母一边要照顾岳父,一边还要给我媳妇做饭。这个情,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张翠花提高音量辩解道:“老二,你也得体谅我啊。我那时候又要上班,又得照顾一个孕妇和一个产妇,哪儿忙得过来?”
李向南毫不示弱,反问道:“那刘兰香生孩子的时候,您咋就能找人带班,自己在家专门照顾她坐月子呢?”
李建国眉头紧蹙,提高了音量:“够了,老二!你这闹得是哪一出?到底想干啥?”
李向南嘴角一歪,委屈道:“我不过是想让娘知道我心里的苦。以前娘偏心大哥,忽视了我们。现在大哥走了,娘又满心愧疚老三,天天往小院跑,一门心思照顾他孩子,就想把亏欠老三的都补回来。可我呢?我难道就不是你们亲生的?”
他抬手擦掉夺眶而出的泪水,拽着媳妇王小娟和儿子,扭头就走。
临出门,王小娟忍不住回头,轻声说道:“娘,你还记得不?向南小时候一头栽进酸菜缸里的事。打那以后,他闻见酸菜味就恶心。”
张翠花闻言,身子晃了晃。
“怪不得老二从来不吃酸菜……”
这本该是阖家团圆、热热闹闹的除夕夜,此刻却只剩下两个形单影只的老人。
张翠花呆呆地站在原地,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那用来阻挡寒风的门帘子,眼神空洞而迷茫。
忽然,一阵凛冽的寒风顺着门帘子的缝隙钻了进来,吹得她浑身猛地一颤。可这刺骨的寒意,又怎能比得上她此刻心中那酸涩与懊悔交织的冰冷感觉。
李建国重重地叹了口气,拖着有些沉重的步伐,走到张翠花身旁,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人少了,倒也清净些。”
张翠花眼眶瞬间红了,声音带着哭腔:“我咋就把日子过成这样了呢,我咋就…… ”
她的身子微微颤抖着,满心的自责如潮水般将她淹没。
屋内静悄悄的,只有墙上那座挂钟还在不知疲倦地 “滴答滴答” 响着,仿佛在无情地提醒着时间的流逝。
张翠花缓缓走到餐桌旁,拿起筷子,吃着有些坨了的面条。
吃到嘴里,隐隐有些犯着苦涩。
当下的大西北,正值一年中最为寒冷之际。
狂风呼啸着,裹挟着沙石,抽打在脸上,生疼生疼的。他们居住的棚子,在狂风中摇摇欲坠,无奈之下,两人只能借住在当地村民的窑洞里。
刘兰香瑟缩着身子,怀里紧紧的抱着儿子:“向东,娘为啥还没给咱们回信啊?都这么久了,我心里一直七上八下的。你说爹娘会不会真的不管我们了?”
李向东面色阴沉,语气中带着些许烦躁,“我咋知道。”
刘兰香咬了咬嘴唇,眼中闪过一丝决绝:“要不,咱们偷偷跑回去吧。在这儿,日子实在是没法过了。”
李向东白了她一眼:“你想得倒轻巧,现在外面冰天雪地的,放眼望去全是白茫茫一片,就这鬼天气,咱们离最近的公社,坐马车都得花上一天的时间。再说了,出门得要介绍信,你有吗?没有介绍信,出了这村子,说不定还会被当成特务给抓起来。”
刘兰香忍不住抱怨起来:“咱们刚来时的那一个月,每天天不亮就得去种树,那风沙大得,吹得人眼睛都睁不开,沙子直往眼睛里、嘴巴里钻。渴得嗓子直冒烟,却不能痛快喝水,更别提洗澡洗衣服了。身上都快馊了,可也只能忍着……”
李向东不耐的打断:“好了,天天抱怨,烦不烦,你别忘了,我是因为谁才来这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