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目前的趋势来看,什么环境调查任务都比不上活命更为要紧。众人都在减少了半数以上可见光的情况下,带着愈发压抑的情绪迎来了在海上的第九天。
灯光是一种好东西,叶向南从未如此渴望过光,从某种意义来说,光代表了一种希望,也见证了你仍想喘息。
踏入第九天,距离抵达任务点的时间还剩下1天。
快到中午的时候,叶向南暗暗祈祷能不再出任何的乱子。
只要一天,只要再过这一天,或许就能走上那该死的岸上,让柯特完成所谓的环境监测任务,最后忘记所有这些事情,让他重新回到刑事局里,回归到他熟悉的工作当中。
哪怕是让他永远把‘真菌’还是‘雇佣兵’的事永远埋在心里,又或是让他写一篇冗长的报告,他也是可以接受的。
他只是,很想埋头在过往的熟悉中。
然而,他脑海中那顺利交班并没有到来。
取而代之的,是他被叫到了那名叫艾伦的佣兵的隔离病房。
症状有了明显的加深。
安柏也陷入了束手无策之中。
除了安德森还守在佐科夫的房间外,其他人都在这里了。
艾伦发着高烧,红斑遍布全身,浑身都在抽动着,嘴角也不自觉地淌落这唾液,只有那眼珠在眼眶的周围打转,似在央求着众人尽快给他一个痛快。
柯特没有说话,只是抱肘于胸前,但决心也是下定了。
“叶保安官,也许,是时候了。”还是莫里提醒到。
“这...为什么会恶化得这么快?!”虽说有料到这一天的到来,但叶向南不曾想到的是,这一天指的竟是不过24小时后。
“如果...如果那真的是真菌,恐怕跟体质还有环境温度都有很大关系。实际上,我昨天再去仔细检查他的身体就发现,他的感染其实已经很深了,能一直撑着恐怕也是全凭意志以及活动量的低下,只怕就算你没有开枪打中他,送来的时候也不会太好。”
安柏解释到。
“再多恐怕也不过还有不到两天的时间了。”
“所以,我才想趁他还是个人的时候...”柯特接过安柏没敢说的话。
给与他作为人的最后尊严,叶向南明白。
第二个...不,第三个被感染的人了,可能真的没有办法了。
叶向南犹豫再三,还是拔出了手枪,作为监视者,他比在场任何人都更适合履行‘裁决’的工作。
这是义务,也是责任。
叶向南靠艾伦刚走近了两步。
“那个...这件事,是不是,也要跟那个人也说一声...”安柏的话,引起了其他人的侧目。
柯特先看了眼安柏,再转向了莫里。
莫里虽然恨不得把佐科夫还有这个家伙当场就射杀了,但是同为军人,他理解。
见莫里没有反对,叶向南没有马上举枪。
“叶保安官,你可以去跟佐科夫说一声吗?”柯特问。
“我?”
“嗯,因为,他好像除了你以外,基本就没有搭理过我们。”
叶向南没有意见,他只好又把枪收了回去。
“好吧。”
当这个消息经过叶向南的嘴传达给佐科夫的时候,佐科夫表现出十分的平静。
“我该说的,说完了。”
叶向南转身就要离开。
“他是个波兰人。”
“所以呢?”又停下了。
“阿诺是克罗地亚人。你能想象吗?一个波兰人跟一个克罗地亚人,跟在一个尤里克人的手下,转眼就是好几年。”
叶向南没有说话。
“这一枪,能交给我吗?”
叶向南皱了皱眉。
“你想干什么?你他妈到底想在这里干什么?!”
佐科夫摇了摇头,平静地。
他只是,像昨天那样,一言不发。
过了好一阵子。
“我明白了。但是如果你因为我是社安的干员就觉得我的耐心跟机器一样恒久,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叶向南很清楚自己擅自答应对方做这件事,都是会被记录的,也肯定是要受到处分的。
叶向南也不高兴,他感觉自己不断在让步,却得不到一个好。
换作以前,这种让步,是绝不可能发生的。
可他还是答应了。
这是他少有的,不是依据‘四轨’作出的判断。
属于他自己作出的判断。
佐科夫点了点头。
叶向南的内心就像一个高压锅一样,外表看不出什么,实则随着对方这个点头的动作,又卸掉了一部分的蒸汽。
最后的最后,
叶向南还是把他带到了艾伦的房间。
而得知了原委的莫里,则更是直接拔枪顶在了佐科夫的头上。
“我可以给你这个机会,去吧。”
佐科夫背对着莫里,站在了艾伦的跟前,他一如既往的平静。
“可我不喜欢有人把枪指着我的脑袋。”
“很巧嘛,我也不喜欢有人把刀抵在我的脖子。”
但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不待叶向南调停,柯特先开了口。
“咳...安柏,可以麻烦你先出去跟安德森待在一起吗?”
男人的事,见血的事,她的确不想参与,只是微微颔首,没再说话便离开了。
“莫里班长。”
安柏离开后,柯特的手轻轻搭在莫里紧绷的手枪上,而眼神则难得透出了‘请求’二字。
莫里没有放下枪,他用眼神回应了柯特,继而又看向了叶向南。
叶向南也不希望情况复杂化。
“我的心情跟你没多大差别,但,可以再忍一忍吗?”
犹豫了片刻,莫里才把持枪的高度,挪到了腰上,要他收起枪,那是断然不可能的,况且也不安全。
待莫里妥协后,柯特把自己的枪退剩下一颗子弹,指纹解锁并上膛后,交到了佐科夫手中。
“格洛克37,通用型执法手枪。”他只看了一眼,得出了结论。
柯特没有说话。
佐科夫接过枪,他继续走上前去,半跪在床前,没有持枪的手,紧紧地握住艾伦那遍布红斑,毫无生气的手臂。
艾伦的呼吸十分紧促,似乎是在竭尽所能地遏制自己的某种冲动,也保持着自己还是个人的状态。
只是,他的眼睛,看向了一旁的佐科夫,泛红的眼眶中,一滴泪水落在了枕头上。
和着他渗出的汗液。
他眨巴眨巴眼睛,仿佛在说,准备好了。
佐科夫把头深深地埋入了紧握的手中,片刻。
又站直了他那宽广的身躯。
一个深呼吸过后,
从枪管中射出的子弹准确地落在了艾伦的眉心上,
他死了。
在鸦雀无声之间。
直到硝烟味道窜入了在场每一个人的鼻子中。
他开口了。
“我们抵达格陵兰岛的时候,大概是在不到半个月前...”佐科夫开始主动地说这句话的时候,柯特同时卸掉了他手中的枪,没有挣扎,没有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