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长,这是...”叶向南没想到居然还能看见如此清晰的地图,这样的地图,就是他无论如何搜索也是不曾见过的。
“嗯,任务目的地的地图以及标记。我也是下午在那个功能间里收到的。”
“你的任务是?”话刚出口,芬利又觉得有点不妥。“噢,抱歉,我只是随口一说。不要有负担。”
柯特闻言轻松一笑,并不感觉自己的任务有这么浓厚的神秘感。
“没事,其实我的任务并没有多复杂,只是带领队伍,考察并录入一些地形及环境数据,然后到这个地方的观测站进行提交。”
“观测站?”
“嗯,任务上是这么说的。”
“但是这上面好像没有给出数据需求的范围。”地图上,只有一个标记点,没有什么需要录入的指标性信息,这让芬利感到奇怪。
“噢,可能还没来得及更新吧。到了地方,自然就知道怎么回事了。”柯特倒是没多想。
“但是,你说的,我感觉有点矛盾,任务需要前往的地方,似乎是在一个旧军事区附近,真的是需要在旧军事区附近采集数据吗?”
芬利一边说着,一边在地图上用手画了个大概的范围。
“哦?”这点,柯特倒是没有留意。
“我看你这个地图上。”芬利指了指地图的西北端位置。“你们看,这里好像有个机场。”芬利从那个没法看得很细的地图上居然通过构造物大概的轮廓,看出了一些东西。
另外两人端详了好一阵子。
“而且,你们再往下看。”芬利继续用手指在地图上引导着身后二人的探索。
“西南方向这个叫邓达斯的地方,好像还有一个机场。不止,你们看见没有,在海岸上有根向海延伸出去一段距离的柱状物,实际上是码头。而能用上这么长距离的码头,绝不是给渔船用的。那...那恐怕是一个废弃已久的军事基地。”
芬利的最后总结到。
而这一番指引,也让柯特跟叶向南受益匪浅。
从地图上看,120公里的直线间隔出现两个机场,那地方怎么想也不是一个普通的用来上传数据的观测站那么简单。
“芬利,你不大像是一个普通的驾驶员。”叶向南好奇地问到,其实对方不答,他也没有办法,因为对军人查阅资料有权限限制的问题。
芬利眨巴眨巴眼睛。
“哪里,这点看地图的眼力劲儿,都是些当兵的基本功。”他还是笑着回答到。
当然,叶向南也知道他没说实话,他突然回想起登船时,古德里凑到他耳边说的话。
结合这两点,他猜芬利的真实身份,很有可能其实是一名军方观察员,否则怎么会答应抽派几名一线战士配合Atom系统分发的任务呢?明显军方也是要知道这里面的情况的。
“那你怎么就知道那是废弃的?”柯特追问到。
“喔,这我还真是猜的,如果格陵兰真的被封锁消失了这么多年,而北极圈的国家也都在国联的范围内,起码我的岗位上,就没听过关于那发生的事,那什么基地都是过去式了,你们说是吧。”
芬利的话,让身后的两人点了点头,暂时没再追问。
既然径路规划都是死的,现在过多的探讨也没什么意义,三人简单聊了几句后,顺便也把后面值班的事情交代了一下。
这么多天的时间,要是不轮着来控制区值班,身体跟精神恐怕都要吃不消,于是也决定了除了安柏以及两名学者以外,其他人都要参与值班。
两名战士负责看守德瑞克,另外四人负责控制区部分,6小时左右换一个人,而第一轮班就是由芬利来接手,约莫进入下半夜再交给队长的柯特。
柯特想跟着芬利预习一些基本按键,叶向南没有太多兴趣,便先退了出去。
窥探别人不是叶向南的兴趣爱好,他甚至根本就不想过问任何人的小秘密,也包括他自己的小秘密。
只不过,有时候工作的要求又让他不得不循例地查看一遍所有人的状态。
在结束了这个循例的工作后,他走到了休息区的外头。
船的后半截,外头停机甲板的护栏上站着两个人。
古德里跟卢锡安。
两个跨了一个世代的人,不知道在聊着什么热络的话题,甘愿忍受那极地的寒风。不免也让叶向南多了几分想象,况且,他也累了,想到外面换下空气。
外面的空气冷,倒也不是疾风拂面的冷,他印象中感受过这样的冷,小时候,在北方,他的父亲带他去的。
平静的冷。
瘆人的冷。
点点的光。
香烟的光。
有人在抽着烟。
叶向南的脚不自觉地迈了过去。
他们看见了他。
烟蒂被塞进了一个专门回收的小袋子里,熄灭了。
“geia sou”叶向南只听见了这一句,他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只知道,这句话不是对他说的。然后,其中一人向他走来,并微微点头示意。
是卢锡安。
擦肩而过。
叶向南扭头看着他离去的身影。
“有事吗?叶保安官。”古德里提醒了他。
“没有,打扰你们了吗?”他几乎走到了刚卢锡安所站的位置。
“没有。”
古德里朝他递来一根烟。
叶向南摆了摆手,谢绝了。
两人站得很近,但没有说话。
星空的点缀之上,是缥缈的极光在夜的尽头。
夜景很美。
安静。
不会感到尴尬的安静。
两人在观赏,
一部彩色的无声剧。
“教授最近,有做什么课题吗?”
“你想听吗?”
叶向南在一个可有可无的原则上犹豫了一下。
“想。”
“人彘与插花艺术的同源考究。”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但其实没有。
“你说的...是西汉太后的那个...”
“没错,就是那个把人的四肢砍去...”
“我听过...”叶向南急忙打断,他似乎不大想听见关于这种刑罚过于详细的解释,哪怕他自己就是一个跟刑罚有着密切关系的从业者。
“但这跟插花技艺有什么关系?”但不代表他没有疑问。
“噢,他们出现的时间很接近。”
“仅此而已?”
“也不完全是。他们,都是一坨死物的堆砌,他们,都是一种通过低耗延长已死生命的艺术。”
到底是堆砌还是艺术?这句话充满的矛盾点让叶向南一时间不知道再说点什么好。
“你看,掰掉了叶子,花朵居然可以更长久地盛开,可它明明已经死了,却盛开了。人彘也是,没有四肢,明明活路就到头了,你却依然可以延续对他不绝的思索而供养。不觉得,这是古人领悟的生死夹缝中的艺术吗?”
叶向南没说话。
“那是花吗?那是人吗?”
“如果一朵花,一个头,一直在盛开,一直被冻结,这不恰恰是永恒的生命吗,不需要叶子,不需要四肢,所以,那还是花吗?那是人吗?”古德里又把问题重复了一遍。
“这是矛盾吧,叶保安官。”
叶向南侧目看向旁边这个在平静中说出激荡的人,面上腾出一丝厌恶的异样,同时,心中又有些许莫名的向往与兴奋。
对盛开,对死亡。
矛盾。
多么浪漫的课题。
人彘与花朵。
片刻的迷醉后,他还是清醒了过来。
悬挂于天边的彩色无声剧,在不知不觉中,结束了。
“你...也有跟卢锡安探讨这个话题吗?”叶向南想起不久前同一个位置上擦肩离去的卢锡安。
“你想知道吗?”古德里看着他。
叶向南又一次在一个可有可无的原则上犹豫了一下。
“不用了。”
安静。
令人感到尴尬的安静。
两人注视着谢幕后那仅剩深邃的夜空。
良久,
“叶保安官,你是个卑鄙的人”。
什么?
叶向南以为自己听错了,其实没有。
“你...说什么?”
而就在叶向南不明就里要去寻求一个解释的时候,他的骨传导耳机响了。
他接通了。
“叶保安官,我想,你现在需要赶紧过来一趟。”是柯特的声音。
“怎么了?”
“那个人他,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