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喝彩声突然拔高,原来是那只金鸡又赢了一场。
许阿狸的心跳得比那鸡叫还响,紧张地等着赵承煜的回答,指尖把怀里的银子攥得几乎变形。
赵承煜却像是没听见她的话,慢悠悠用棍子挑起旁边围栏上一根掉落的鸡毛,捏在指尖转了两圈,突然“嗤”地笑出声:“一生一世一双人?”
他抬眼看向许阿狸,眼神里的嘲弄几乎要溢出来:“许姑娘,你这话骗骗宋鹤鸣还行,在我这儿,就不必说了。”
许阿狸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却仍不肯死心,抱着最后一丝期待追问:“赵公子,你……你是因为介意我同小侯爷曾经差点婚娶吗?那日在戏班后台,我当众还了他宅子,同他一刀两断,你也是亲眼见了的啊。”
她压低声音:“阿狸,阿狸至今仍是清白之身,赵公子若不信……”
“许姑娘,你怕是误会了。”赵承煜转头看她:“我对你,从没什么特别的感情,对你的身子,更是不感兴趣。”
“我去戏班,是因为那边的胡琴拉得合我心意。”他顿了顿,语气里的散漫毫不掩饰,“至于你说的那些关心,不过是你一厢情愿的错觉罢了。”
他把玩着手里的棍子,目光扫过她发白的脸,慢悠悠补充:“何况我府里两房小妾,都是家生子出身,知根知底,清清白白。你与定远侯那段不清不楚的过往……”
他顿了顿,看着她煞白的脸,一字一句道:“我赵某人喜欢的是正经文玩,不是别人赏玩过又主动送上门的破烂儿。”
周围的喝彩声还在继续,那只金红鸡正得意地踩着黑鸡的背,脖颈高昂,像个得胜的将军。
可那些喧闹在许阿狸听来,都像巴掌似的,狠狠扇在她脸上,火辣辣地疼。
“你对我来说,”赵承煜的声音像是平地惊雷,炸响在许阿狸耳边:“与这斗技场里的鸡无异,不过是个玩物。别说正妻,就连妾,你都当不了……”
许阿狸浑身一颤,几乎要站不住。
她不信,她怎么也不信!
那些温柔的眼神,那些贴心的馈赠……
“赵公子……你是不是怕玲珑郡主……”她还想做最后的挣扎,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赵承煜笑笑,把手中棍子随手一扔,“你觉得,我会信一只随时能飞到别人窝里的鸡,说心仪我,要跟我一辈子的话吗?”
许阿狸的脸“腾”地红透了,又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赵承煜看都懒得再看她,转身就走,只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这些银子你拿着,买面镜子照照自己,看看配不配说这话。”
许阿狸僵在原地,怀里的银子沉甸甸的,棱角硌得手心生疼。
她望着赵承煜远去的背影,心底腾腾燃烧的期待被一盆冰水完全浇灭。
从头到尾,她在赵承煜眼里竟然只不过是一个笑话,是比这斗技场里的鸡还不如的玩物。
她突然低低地笑了一声,笑声里带着说不出的悲凉和怨毒。
原来,她前几日费尽心机去讨好玲珑郡主,又是出主意又是赔笑脸,根本就是白费力气。
沈知念不仅安然度过,还让她挨了两顿巴掌。
结果呢……
赵承煜压根没把她放在眼里,连让她做妾的资格都没有。
许阿狸猛地抬头,眼底闪过一丝孤注一掷的光。
对,还有宋鹤鸣!
那个傻子,到现在还对她念念不忘。
今日就算当着沈知念的面,他不也处处维护她吗?
只要她主动回头,放下那点可怜的身段,不再计较什么三媒六聘的礼仪,宋鹤鸣一定会忙不迭地把她迎进定远侯府里去。
他是侯爷,身份尊贵,只要能进他的府门,总比现在看人脸色强。
有了定远侯府和荣妃娘娘的庇护,玲珑郡主也不敢随意再找她得麻烦。
总有一天,她会让那些瞧不起她的人,都看看她许阿狸到底能站得多高!
她转身,头也不回地往侯府的方向走,现在去找宋鹤鸣,一定还来得及。
……
临近傍晚,天空突然暗了下来,豆大的雨点毫无征兆地砸落,转眼就连成了雨幕,将整个南洲城笼罩在一片水汽之中。
宋鹤鸣骑在马上,本想往城郊的望归亭去。
那是他从前常和沈知念去的地方,亭下有棵老槐树,她总爱坐在石凳上愣神。
今日心烦意乱,竟鬼使神差地想再去坐坐。
可雨势实在太大,马蹄陷在泥泞里,走得愈发艰难。
他抬头望见不远处有座破庙,便勒住缰绳,翻身下马,牵着马往庙里躲雨。
“公子,这雨怕是一时半会儿停不了。”长乐紧随其后,一边拍打身上的雨水,一边往庙里张望。
破庙早已荒废,蛛网结满了断壁残垣,供桌上的泥像缺了半边脸,看着有些渗人。
宋鹤鸣找了个相对干燥的角落坐下,望着门外瓢泼的雨帘,眉头紧锁。
今日在集会上,他那一箭虽说是为了救沈知念,可那人中箭的瞬间,他分明看到沈知念眼中的寒意。
“我不过就是想救她而已,何必如此疾言厉色。”
他一边抱怨,一边踢开脚边的木块。
“公子,您看这是什么?”长乐突然在供桌底下喊了一声,手里举着个东西走过来。
宋鹤鸣抬眼望去,只见那是一枚白玉扳指,玉质温润通透,上面雕刻着繁复的祥云纹,一看便知价值不菲,绝非寻常人能佩戴。
“在哪捡到的?”他接过扳指,指尖触到冰凉的玉面,突然觉得这纹路有些眼熟。
“就在供桌底下的草堆里。”长乐指了指角落,“看着像是新掉的,上面还没沾多少灰呢。”
宋鹤鸣摩挲着扳指上的纹路,眉头皱得更紧了。
这祥云纹,分明是去年皇上赏赐给周尚书的那枚“流云扳指”,据说周尚书从不离身,它怎么会出现在这荒郊破庙的供桌下。
雨还在下,敲打着破庙的屋顶,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他没多想,将扳指递给长乐:“收好了,回南洲城后送到尚书府去,想必是周尚书不慎遗失的。”
“好嘞。”长乐连忙将扳指揣进怀里贴身收好,又转头看向外面密如珠帘的雨线,面露隐忧,“侯爷,这雨势瞧着没有要停的意思,万一下一整夜可怎么办?”
宋鹤鸣靠在冰冷的庙墙上,语气带着几分自嘲的酸涩:“那就下一夜,又有何妨?我如今孤家寡人一个,回不回府都一样,也没人等着我回去。”
长乐挠了挠头,试图开解:“侯爷别这么说,荣妃娘娘前几日还念叨着,说要给您寻一门更好的亲事呢……”
“更好的?”宋鹤鸣猛地抬头打断他,声音陡然拔高,“这整个南洲城,还有谁能比得上知念?”
他一边说,一边猛地站起身,胸口剧烈起伏,显然情绪激动。
“知念她既温柔又善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待下人更是宽厚。我同她认识八年,从总角之交到情投意合,还有谁能比她更懂我?”
他越说越急,因为太过激动,身子微微晃了晃,差点撞到身后的断柱。
长乐怔在原地,张了张嘴,终究没敢接话。
宋鹤鸣像是耗尽了力气,又喃喃自语:“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说知念这么好,我为什么还会跟许阿狸……”
他说到这里突然顿住,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再也说不下去。
是啊……
连他自己都想不明白,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
他颓然坐回原处,双手插进乱糟糟的头发里,肩膀微微垮塌。
外面的雨势渐渐小了,变成淅淅沥沥的小雨。宋鹤鸣突然站起身:“走吧,回城。”
“侯爷,还下着雨呢,地上滑得很,要不咱们找辆马车再走?”长乐试探着劝道。
宋鹤鸣苦笑一声,眼神里满是愧疚:“知念今天被人拿刀架在脖子上,命都差点没了,我淋这点雨又算得了什么?”
他说完,不等长乐回应,径直迈步走出破庙,翻身上马,雨水打湿了他的衣袍,贴在身上冰凉刺骨,他却像是毫无所觉。
“走,去济安堂。”他勒紧缰绳,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得亲眼看到她平安无事,才能心安。”
……
济安堂内弥漫着淡淡的药香,沈知念坐在软榻上,颈间的伤口已用白药敷好,缠上了干净的纱布。
师母坐在她身边,一边替她理了理额前的碎发,一边絮絮叨叨地念着:“怎么就能伤了呢?今日一早我就跟你师父念叨,秋收节人多眼杂,怕是要出踩踏危险,特意没出门看热闹,就怕有人来看病,没想到啊,没等来别人,倒把自己闺女给等来了。”
她说着,又心疼地摸了摸沈知念的脸颊:“好好的出门,怎么就被歹人劫持了?那刀子要是再偏半分……”
“师母,我没事的。”沈知念拉着她的手,轻声安抚,“就是划了道浅伤,不碍事。”
“还说不碍事!”春喜端着水盆进来,一边拧帕子一边接过话头,气鼓鼓地说,“这事儿都怪那个许阿狸!遇见她就没好事!今日在长街,她非要把药农的香囊全收了,还说要以夫人的名义送给旁人,分明是就是没安好心。”
“谁要那个狐狸精的东西?”师母猛地拔高声音,一拍桌子,“她拿着你的名头做烂人情,当我们知念是软柿子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