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边说,一边从裴淮年怀里接过沈知念,对着裴淮年道:“裴将军,你巡防的公务要紧,眼下秋交会人多眼杂,离不开你坐镇。我陪着知念去趟济安堂,请陈大夫仔细看看,你放心便是。”
沈知念这才缓过神,目光扫过周围。
许阿狸站在一旁假意关切,宋鹤鸣仍举着弓僵在原地,赵承煜靠在不远处的廊柱上,周围还有很多看热闹的百姓……
还有春风楼包厢里那些探头探脑的皇亲国戚,珠光宝气的身影在栏杆后若隐若现。
她心头一凛。
之前付如鸢说过,军械失窃案目前都是在悄悄调查,绝不能在大庭广众下声张。
说不定幕后主使,此刻就混在人群里,或是坐在高台上,正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不必去济安堂。”裴淮年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他看向春喜,“去请陈伯到将军府候着。知念,我送你直接回府。”
他下颌线绷紧,眼底的担忧几乎要溢出来。
明明早已料到秋收节人多眼杂,特意加派了护卫,却还是让沈知念陷入险境,这疏忽像根刺扎在心头。
沈知念清晰地察觉到他浓烈的关心,心中无意识一颤。
虽是交易婚姻,可每一次遇险,他的紧张与保护都真切得无可辩驳。
在这波诡云谲的世道里,能得这样一份可靠的庇护,已是难得,她不奢求更多。
虽思虑众多,但沈知念几乎在瞬间回神,目光落在远处春风楼的方向。
皇上和荣妃还在那里,今日秋交会的防务全压在裴淮年身上,他半步都不能离开。
出了这么大的乱子,想必裴淮年也会有拿到。
她抬手轻轻按住裴淮年的肩膀,指尖触到他铠甲下绷紧的肌肉,下意识摇头。
“真的不用。”
她的声音放软了些,带着安抚的意味,“你留下处理公务,有如鸢陪着我,不会有事的。”
付如鸢立刻接话:“就是,将军放心,我会把人给你完好无损地带回来。”
她话音刚落,一个巡防侍卫快步穿过人群,拱手对裴淮年道:“将军,这边的事惊动了皇上,特命您过去一趟。”
裴淮年眉头微蹙,却只能点头应允,转身看向沈知念时,语气里满是不放心:“我先去回禀皇上,护送圣驾回宫后,立刻去济安堂接你回府,等着我。”
目送裴淮年离开,沈知念刚要走,宋鹤鸣突然将手中的弓往身后侍从长乐怀里一塞,快步上前:“知念,我同你一起去。路上若是有什么事,我也能搭把手照应。”
“小侯爷请留步!”春喜气得胸脯剧烈起伏,猛地展开双臂拦住他,声音带着哭腔却字字清晰,“你们这一唱一和演得真好!许阿狸使坏害我家夫人,你转头就来充当好人,能不能离我们远一点?!”
宋鹤鸣被堵得下不来台,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春喜,你这是什么话?我何时是充好……”
“你就是!”春喜根本不听他辩解,像是憋了许久的委屈终于爆发,“我家夫人心善人好,从来不愿与人为敌,遇事总是好声好气忍让,就算被人诬陷、被人陷害,几次差点丢了性命,都依旧想着息事宁人!可偏偏奇了怪了,每次危险都跟你们脱不了干系!”
她抬手狠狠抹了把眼泪,指尖指向许阿狸,“你若真是担心我家夫人,就带着你心心念念的许阿狸,远远地站着,别再凑过来!”
付如鸢想拉她,却被春喜甩脱了手。
许阿狸的手在袖中紧紧攥成拳,指甲掐得掌心生疼,心里一阵发虚。
但转念一想,方才她摔倒的角度刁钻,未必有人看清小动作,便又强作镇定地看向沈知念,声音柔柔的,带着几分委屈:“明慧县主,难道你也同你的丫鬟一样,这般看待我和小侯爷吗?”
“许姑娘问我是不是和春喜一样的想法?”沈知念上前一步,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
午后的阳光斜斜照在她的脸上,将她眼底的冷淡和疏离衬得愈发清晰。
“是,我也是。我近来遇到的所有危险,桩桩件件,都与你脱不了干系。”
许阿狸脸色骤变,随即又换上委屈的神色,眼眶微微泛红:“好,既然明慧县主认定是我,我也没什么可解释的。不如您现在就报官抓我吧,毕竟您是高高在上的明慧县主,我不过是个平民,自然是任您处置的。”
她说着,竟往前凑了半步,一副“你敢动我试试”的姿态。
“你以为我们不敢?”付如鸢原本不想和宋鹤鸣起冲突,却被许阿狸这副嚣张模样激怒,反手就想去抽腰间刚收好的鞭子,“今日就让你尝尝诬告陷害的滋味!”
“知念,这一定是误会!”宋鹤鸣连忙拦在中间,看向沈知念的眼神满是恳切,“阿狸她性子纯良,怎么会害你……”
“我说小侯爷,你到底有完没完?”付如鸢蹙眉看向他,语气里的不耐几乎要凝成冰,“就像块甩不掉的狗皮膏药,能不能别一厢情愿地自作多情?知念早就不想见你了,听不懂人话吗?”
宋鹤鸣本就因春喜的话憋了火气,此刻被付如鸢毫不留情地戳破心思,脸上顿时红一阵白一阵,握着拳的指节都泛了白,眼看就要发作。
“哎哎,都消消气。”赵承煜突然从廊柱后晃出来,手里把玩着那个葫芦,笑得吊儿郎当,“多大点事值得动刀动枪?许姑娘看着也不像恶人,付姑娘莫不是误会了?再说县主刚受了惊,犯不着跟个平民置气,传出去倒显得咱们仗势欺人了。”
许阿狸眼睛一亮,没想到赵承煜会帮自己说话,连忙顺着台阶下:“赵公子说的是,我真的没有恶意……”
“狼狈为奸!”付如鸢懒得听他们废话,冷冷丢下四个字,拽着沈知念转身就走,“跟这些人多说一句都嫌脏了嘴!”
沈知念被她拉着往前走,路过赵承煜身边时,不经意瞥见他的眼神。
那人唇角虽勾着惯常的散漫笑意,眼底却飞快地闪过一丝警示,像石子投进静水,转瞬即逝。
“付姑娘慢些走。”赵承煜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刚好能让身边几人听见,“街上人多,仔细别碰着县主的伤。”
付如鸢脚步一顿,回头瞪他:“多管闲事。”嘴上虽凶,却下意识放缓了拉着沈知念的力道。
春喜快步跟上,还不忘回头瞪了宋鹤鸣一眼:“好好看着你的心上人吧!”
宋鹤鸣僵在原地,看着沈知念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街角,又看看身边的许阿狸,再听听周围隐约传来的议论声,只觉得脸上像被人扇了几巴掌,火辣辣地疼。
赵承煜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得意味深长:“小侯爷,有时候太执着,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宋鹤鸣冷看赵承煜一眼,显然看穿了他话里的机锋,猛地甩开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一言不发地转身就走,背影透着一股被戳中心事的狼狈。
许阿狸却没察觉异样,满脸热络地走到赵承煜跟前,拱手致意:“赵公子,方才真是多谢你解围,若不是你,我怕是要被付姑娘的鞭子抽了。”
她说着,扬起下巴大笑两声,想显出几分毫不在意的大气姿态。
赵承煜短促地轻笑一声,眼神在她身上打了个转,慢悠悠道:“许姑娘客气了。只是我瞧着你方才摔倒时,动作倒真像是往县主身上扑呢?莫不是脚滑得这般巧?”
他指尖敲了敲下巴,做出沉思状:“不过许姑娘既是平民,许是没见过这般大场面,慌了神也说不定,你说对吧?”
许阿狸脸上的笑容“唰”地僵住,后颈猛地窜起一股寒意。
可转念一想,自己的小动作未必被抓着实据,便强作镇定地垂下眼睫,挤出几分委屈:“赵公子说笑了,我当时吓坏了,脚下确实没站稳……”
她急于转移话题,瞥见不远处围了群人,隐约传来鸡叫和喝彩声,连忙抬眼笑道:“那边像是有斗鸡的,热闹得很,赵公子要不要同去看看?也好松快松快。”
说着,便想伸手去拉赵承煜的衣袖,姿态亲昵得过分。
赵承煜竟没躲,眉梢微挑,似觉得这提议倒有几分意思,慢悠悠应道:“哦?斗鸡?倒是许久没看过了。”
许阿狸没想到他会应下来,眼中闪过一丝惊喜,连忙引着路:“赵公子这边请,听说今日有只西域来的金鸡,斗败了十几只本地鸡呢。”
她刻意放慢脚步,想与他并肩而行,语气里带着刻意的亲昵,“我小时候在乡下看过几次,那时觉得鸡飞狗跳的吵闹得很,如今倒觉得热闹得有趣。”
赵承煜站在斗鸡场的围栏旁,嘴上却漫不经心地应着:“是吗?乡下趣事多,许姑娘倒是比我们这些养在深宅里的人懂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