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沈知念是因为跟宋鹤鸣和离了,才从侯府搬出去的。
“知念,”赵氏哽咽两下:“你爹娘在天上看到,该多心疼啊……”
沈知念唇角扯了扯,心也跟着发颤,和离一事,她还没来得及去坟前告知爹娘。
“你好端端的,说这些干什么。”陈伯掀了掀眼皮:“要我说,知念和离也是对的,那小侯爷当初口口声声说与知念一生一世一双人,唯她一妻。”
“不过两年,就打算娶戏子做平妻,对知念动辄冷眼,不和离,难不成等着过年?”
暮色将裴淮年的身影拉得细长,他攥紧了拳头,青筋在皮肤下突突跳动。
沉默片刻,他转身上马离开。
裴淮年的马蹄声刚消失在巷口,一道跌跌撞撞的身影便撞开了门扉。
来人是个青衫书生,鬓角的汗水顺着下颌线不断滴落,衣襟上洇开大片汗渍,胸口剧烈起伏着几乎说不出完整句子:“大夫...救命!快找大夫!”
陈伯三步并作两步迎上去,抓住对方胳膊稳住身形:“别急!发生什么事了?”
“陈大夫!”书生反手攥住陈伯的袖口,“城东徐府……仗势欺人,把人打得头破血流,口吐鲜血,再不救怕是要出人命了!”
城东徐老爷?
不就是要跟用一千两换沈孽桃冲喜的那个徐老爷。
沈知念抬眸看了书生一眼。
他神色紧张,看起来出的事不是小事。
“快死了?”陈伯的眉头拧成了疙瘩,抓起墙角的药箱就往外冲:“带路!晚一刻都不行!”
沈知念也跟着起身:“师傅,我同你一起去。”
她本就想着找机会去徐府一趟,再加上她现在有心重新拾起母亲遗愿,正好是个机会。
说罢,她便快步跟上陈伯的脚步。
……
一踏入徐府的门槛,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和杂乱的气息便扑面而来。
前厅中央,一张草席随意地裹着一个人,裹得并不严实,露出了一截窄细干瘪的胳膊。
草席的旁边,一个身着书生服饰的男子浑身血迹斑斑,被一群家丁团团围住。
他无力地瘫倒在地上,脸上满是痛苦与急切之色,正挣扎着朝着草席的方向艰难地爬去。
每挪动一下,地上便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陈伯见状,神情一紧,目光中透露出担忧与急切,一边开口问道:“出什么事了?”
一边迅速将手中的拐杖扔给身旁的田七,随即蹲下身查看浑身是血的书生。
徐老爷的大儿子满脸怒容,嘴角抽搐着,眼中满是怨愤。
“哼,他妹妹前些日子把自己卖给我们徐家给老爷子冲喜,哪曾想,这当哥哥的今日竟跑来毁约闹事,简直岂有此理!”
沈知念听闻,心中一紧,快步上前,伸手拉开了草席。
草席之下,一个少女静静地躺着,看上去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面色苍白,毫无血色。
脖子上,一道深深的勒痕尤为显眼。
“冲喜?”沈知念掀了掀眼皮,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她记得清清楚楚,于氏先前明明盘算着把沈孽桃送来给徐老爷冲喜。
怎么又变成眼前的小姑娘了?
这时,徐老爷的大儿子大剌剌地坐下,翘着二郎腿,脸上带着几分不耐烦:“对啊,可不就是冲喜嘛,我爹身子骨差,就需要个小丫头来冲冲喜。”
“救我妹妹!”地上男子猛地咳出一口血,身体剧烈地颤抖着,脸上满是痛苦与哀求。
陈伯不敢耽搁,迅速伸出手搭上他的脉搏,眉头紧锁,紧接着急切地喊道:“把针拿来!快!”
“救我妹妹!求你们救救她!”男子不顾自己身上的伤势,又一次声嘶力竭地呼喊着,只是发出的声音如同破败的风箱。
呼哧呼哧的,毫无气力。
沈知念抿紧唇,目光落在那小女孩毫无生气的脸上,心中一阵刺痛。
女孩早就没了呼吸,纵使是神医华佗重生,也无力回天。
她的心里满是纠结,不知道该不该将这残酷的真相告诉男子。
一个尖锐的声音突然打破了死寂:“就在这里!”
紧接着,另一个书生模样的人领着一群衙役闯了进来。
众人脚步匆匆,靴子踏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书生眼神急切,几步就跨到了那满脸是血的男子身旁。
“宗恒,宗恒,醒醒!”那人焦急地呼喊着,声音中带着明显的慌乱。
沈知念微微一怔,定睛看去,突然认出来得及眼前这人正是沈孽桃心仪已久的那个教书先生。
“大夫,他现在情况到底怎样了?”书生满脸担忧,目光紧紧盯着陈伯。
“心脉暂时平稳了,不过内伤严重,还得进一步治疗调养,否则怕是有性命之忧。”
陈伯眉头深锁,语气沉沉。
书生微微颔首,起身恭敬地行了一礼,“劳烦大夫费心了。”
这时,一直虚弱躺着的宗恒费力地动了动嘴唇,艰难地说道:“秦枫,求你了,带我妹妹走,不能让她留在这儿……”
他话音未落,徐老爷的大儿子一声厉喝:“慢着!”
接着眼神凶狠地瞪着他们,“她卖身给了我们徐家,我们花了银子的,就算是死,那也是我们徐家的人,哪能说带走就带走?”
秦枫的双眼瞬间充血,猛地攥紧了拳头:“你们太过分了!如果不是宗恒得了肺病,小妹怎么会狠下心把自己卖了?”
宗恒神色痛苦,眼泪和血水混在一起。
“她当初卖身契上写的是做丫鬟,不是冲喜!”
沈知念敛去眼中复杂的情绪,帮着陈伯固定宗恒几乎折断的胳膊。
她的眼神不时落在草席上。
小小的身体蜷缩着,干瘦干瘦的,身上的衣物破旧且不合身,松垮垮地挂在骨架上,仿佛轻轻一扯便会破碎。
毫无血色的脸颊,与脖颈处那道狰狞的勒痕……
“卖身就是卖身,至于是不是丫鬟,我们说了算!”徐老爷大儿子梗着脖子。
一个衙役走到草席旁边:“这人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