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生的贱种也敢妄想攀高枝?”
她又往前走了几步,看到于氏正铁青着脸叉腰站在中央,手里半截竹子随着骂声乱挥。
沈孽桃浑身湿透地蜷在地上,沾着泥水的发丝贴在脸上,整个人狼狈不堪,瑟缩着抱住胳膊,像被踩进泥里的纸鸢。
“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跟咱们沈家大小姐说上两句话,就当自己也是千金了!”
她说完,突然伸手猛的在沈孽桃后腰用力一掐。
“不看看你娘是谁,丫鬟出身的浪蹄子而已,你可没人家那命,是忠烈之后!能风光大嫁那小侯爷,你看看你自己这贱样!”
沈孽桃疼得闷哼,身旁庶子庶女们吓得直往后缩。
若于氏只是寻常教训沈孽桃倒也罢了,偏偏选在沈知念回浮云居的必经之路,
这般刻意,分明就是做戏给她看。
这哪是惩戒庶女,分明是在指桑骂槐,敲打给她看的。
压抑着内心翻涌的厌恶,沈知念故意轻咳两声。
于氏听见动静,立刻换上一副虚伪的笑脸,语气甜腻得像是掺了蜜:“哟,知念啊,一天没见着你,去哪儿?”
殷切的模样,与方才恶狠狠教训沈孽桃时的嘴脸判若两人。
沈知念举起手里的药袋子,表情浅淡:“去给祖母抓了几副安神的药。”
于氏斜睨着瘫坐在地的沈孽桃,嘴角勾起一抹嫌恶的冷笑,扬声朝身后的庶子庶女们说道。
“看看人家,多孝顺,昨日刚落了水,今儿还记得给老太太买药,再看看你们,一个个的,就知道白吃白喝!”
她说着,话音陡然一转,眼底泛起阴鸷:“尤其是你这贱蹄子,给你安排门亲事,还敢挑三拣四的!”
沈孽桃猛地抬头,脸上泪痕交错,声音带着哭腔发颤:“可是那个徐老爷已经七十岁了,而且听闻染了重病,夫人,求求你,放过我,我不想嫁过去……”
她膝行两步想要靠近于氏,却被对方一脚踹开,后脑勺重重磕在青砖地上。
“哪里由得了你!”
沈知念心头一紧,快步上前,俯身将浑身颤抖的沈孽桃从地上扶起。
她看着于氏,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意:“她只有十五岁,婶母要让她出嫁,可以寻个普通人家。”
于氏双手抱胸,脸上满是讥讽:“你倒是做起菩萨来了,普通人家?说的好听,这徐老爷不要嫁妆,还给聘金一千两,上哪找这样的好亲事!”
“不如你把这一千两出了,帮她寻个普通人家?!”
她说着,冷眼扫了沈知念一眼:“你自己现在都已经成了满城笑柄了,一个被夫君厌弃的下堂妇,还有心情管别人!”
沈知念抿唇。
于氏斜睨她的眼神里,藏不住的轻蔑与得意。
从前宋鹤鸣还肯护着她时,于氏纵使对她恨的牙痒痒,也只能赔着笑脸说些场面话,哪敢像今日这般明火执仗地欺人?
和离之后的这两日,宋鹤鸣对她态度越发冷淡。
于氏瞧出端倪,直接撕下了伪善面具,这是连装都懒得装了。
沈知念抬眸,望着于氏趾高气扬的模样,满心都是悲凉。
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宅里,连半点真心都经不起推敲,不过是靠着旁人的庇护才能勉强立足。
可是,她已经和离了。
能庇护自己的只有自己罢了。
于氏瞥见沈知念眼底翻涌的寒意,心头猛地一跳。
她这才想起,即便宋鹤鸣态度有变,沈知念到底还是嫁入侯府的主母,真要撕破脸只怕讨不了好。
“都愣在这干什么,滚回自己的院子干活去!”
她将竹竿狠狠摔在地上,冲着庶子庶女们暴喝一声。
众人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四散逃开。
于氏不敢再多留,甩了甩手帕,头也不回地匆匆离去。
……
沈知念把沈孽桃拉到院子里,洗了帕子给她擦去脸上的泥水与泪痕。
沈孽桃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指节泛白:“大姐姐,那个徐老爷...…大夫说他活不过这个月,他们、他们就是拿我去冲喜的……”
哽咽声卡在喉间,化作压抑的抽噎,“而且,他有好多小妾,我不想嫁给他,我真的不想。”
沈知念皱眉,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帕子。
快要行将就木之人……
这人已经七十岁了,妻妾成群,那必然家中子孙满堂,这深宅后院的复杂程度,怕是比沈府更甚百倍。
那些腌臜事,光是想想就让人脊背发凉。
“大姐姐,我该怎么办?”
沈孽桃哭的眼睛红肿,嘴唇也毫无血色。
沈知念深吸一口气,轻声安慰她:“总会有办法的,别哭了。”
她话音才落,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从院外传来。
于氏的贴身丫鬟莲香跨进院门,脸上挂着标准的笑意,福了福身道:“大小姐,到饭点了,去吃饭吧,老夫人等着了。”
她说着话,眼神却轻飘飘地落在沈孽桃身上,带着几分隐晦的打量。
沈知念下意识将沈孽桃护在身后,微微颔首,语气冷淡:“知道了,这就过去。”
……
饭桌上热气氤氲,沈知念却味同嚼蜡。
沈孽桃哭肿的双眼总在她眼前晃,搅得她心绪如麻。
只是现在刚刚和离,尚未有办法离开沈府,又怎么帮她呢。
可是她之前落水,是沈孽桃救了她,救命之恩还是要还的。
正出神间,于氏突然将银筷重重一放:“知念,你回府两日了,我怎么一直没见春喜,她不是向来与你形影不离?”
话里话外藏着钩子,眼神像要把她剜出个窟窿。
沈知念抬眼,坦然迎视她的目光:“婶母操心的未免有些多了。”
话音未落,一个小厮突然闯进来:“夫人,小侯爷说,如果大小姐愿意在沈府住着就让她住,他现在忙着,没空管她。”
瓷碗与桌面相碰发出轻响,沈知念垂眸给祖母夹了一筷子菜,指尖却微微发白。
于氏阴阳怪气的冷哼一声:“小侯爷当真这么说的?”
小厮忙不迭点头:“千真万确,小的一个字也没说错!”
于氏语气嘲讽:“知念出嫁的时候,那可是拿走了大半家财当嫁妆,现在倒好,跟小侯爷置气,又回来白吃白喝了。”
她顿了顿,目光在沈知念身上逡巡:“沈府不比当初,万一小侯爷把你休了,我们可没有银子多养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