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乔最近一有时间就在一中门口瞎溜达，疯狂视监这个宜月龙头高中的一举一动。
终于，在除夕当天，最后一批看起来像是零班的学生离开了校园。
远远晚于往年的还有宜月市的雪，一直到今天才下下来，零零散散，还没接触地面就融化了。
路面湿溻溻的，林乔在店门外抖了抖头发，推门进入。
置办年货都在几天前完成了，现在店里已经没啥生意了。
李夏至趴在柜台上写着作业，王秀欣正在拖地。
“一中今天才放假。”林乔哈了口气，脱下外套。
“真牛，不愧是教育局有人的学校，猖狂。”
李夏至抓住这个能聊天的契机，把桌子前的作业推到一边。
她从柜台走出，走到玻璃门前。
“哇，下雪了，咱们去看雪吧。”
“呵。”便利店货架之间传来王秀欣的笑声。“你才写了几分钟。”
“不好看。”林乔帮着王秀欣摆放着货架上的商品。“这雪刚下还没堆起来，地上都是乌漆嘛黑的雪泥和冰碴子。”
“切，一点浪漫主义色彩都没有。”
李夏至嘟囔一句，她朝玻璃门上哈了一口气，用手指在水雾上画了一个乌龟。
林乔望着那背着光线窈窕的身影，忽然想起几天前的晚上。
李夏至对着蛋糕许完愿望，吹灭蜡烛，灯光重新亮起，林乔笑嘻嘻地捧出一束花。
少女原本微笑的脸猛地僵住了。
就在林乔以为李夏至是不是对这束花中的某个品种过敏他有点懊悔自己办砸了事的时候，两行清泪从少女颤抖的眸子中流出。
随后李夏至哇得一声大哭了起来，抱住王秀欣的胳膊，呜咽声被衣物遮挡，有些发闷。
最后是王秀欣先受不了了，她笑着拨开李夏至乱糟糟的头发说你的眼泪鼻涕都沾我袖子上了。
李夏至跑开，拿回一条毛巾，一边啜泣一边擦脸。
林乔估计要笑话我了，李夏至暗戳戳地想道。
她悄悄抬眼看向对面的林乔，却发现这个少年竟然表情有些低落，发现自己在注视他，他笑了笑，笑得好难看！
林乔朝李夏至扯出了个自认为还可以的笑容。
原来生日是这样过的……
即便只有三个人，也能过得很感动……
“小林啊，马上快过年了，你还不回去看看嘛？”
王秀欣轻声说着，打断了林乔的思绪。
见林乔表情纠结而踌躇，王秀欣笑了笑。
“阿姨可以陪你一起回去的，我会和你妈好好说……”
林乔摇了摇头打断了王秀欣的话。
“不麻烦王姨了，我等会儿自己回去就行。”
林乔想起母亲的模样，还不知道她见到老实巴交的王秀欣会说出怎样刻薄的话。
“啊，那你先等会儿。”王秀欣连忙跑向柜台，抽出了八百块钱装进红包，塞到林乔口袋里。
“这么长时间，小林你帮了我大忙，这就算姨的心意了，拿着吧。”
林乔下意识地推辞，可最终还是抵不过王秀欣的执意。
他穿上了外套，推开玻璃门，刺骨的寒风猛地刮入，吹得他眯起了眼。
“伞。”
李夏至站在门口，递给他一把天蓝色的雨伞。
林乔摇了摇头，戴上了外套的帽子。
“又没下雨，我下雪不打伞。”
“别装逼！”
李夏至嗤笑了一声，撑开伞，把伞柄塞到了他的手里。
“拜……拜拜。”林乔脱下帽子，看着李夏至。
李夏至微笑着歪了歪头。
“明年见。”
林乔猛然转身，快步离去，心脏不受控制地扑通狂跳。
一直走到十字路口才勉强平息下来，恍惚之间他感觉这一段时间发生的一切好似一场幻梦。
绿灯亮起，人行道旁边的小草坪上已经堆积起浅浅的雪层，林乔抬起一只脚，在上面留下一个鞋印。
感觉只有这样他才是来过的，可雪化了之后呢？
甚至不用等那么远，等雪再下得大一些，那鞋印很快就会被覆盖。
不一样的是……
林乔抬起一只手，轻轻扣弄着自己的胸膛，好像有幼苗般的东西，静谧地生长。
小区大门口悬挂着祝业主新年快乐的大红横幅，随着寒风飘飘荡荡，摇摇欲坠。
保安裹着军绿色的大衣，缩在小亭子里，给往来的车辆登记，时不时打个哈欠。
林乔上楼，他掀起门口“出入平安”的地毯，拾起钥匙。
在门口踌躇了五分钟，他长叹了一口气，握拳敲了敲门。
无人回应。
又敲了下，还是没有回应。
父母应该是一起出去买东西为过年准备了，他把钥匙放入口袋，也不开门，就在蹲坐在楼梯上，在门口静静地等着。
过了大概半个多小时，林乔的双脚被冻得发木。
楼道中传来熟悉的声音。
“你说林乔之前给你打过电话，号码是多少，我打打问问去。”
“你问啥。”
“问问他咋还不回来。”
“呵。”乔亚楠的冷笑声在楼道间回荡。
两个人的脚步声逐渐靠近，林乔有些局促地起身。
“他要是今天还能不回来，我跟你们家姓林。”
话音刚落，拎着一大袋子物件的乔亚楠看见了门口站着的林乔。
“妈……”
乔亚楠嘴角扬起，转头朝林守义使了个眼色，表情轻蔑，好像在说，怎样？
林守义见到林乔，先是十分惊喜，随后由于两人中间隔了个乔亚楠，他也有些局促了。
“爸。”林乔尴尬地笑了笑。
“回来了怎么不开门？”乔亚楠冷着声音说道。
“哦哦。”
熟悉的感觉重新席卷林乔的周身，他耷拉着脸掏出兜里的钥匙开门。
年货之类的物件被堆放在桌上，乔亚楠没有看林乔，忙碌地收拾着。
林守义打量着林乔的脸，发现没有什么变化甚至胖了点，他稍稍放下心来。
“这么长时间，你上哪去了。”
“我……去同学家住了几天。”
林乔含糊其辞，他不敢说自己其实算是在同学家打工。
他知道乔亚楠此时正竖着耳朵听着呢，如果她知道自己是出去打工了，林乔不怀疑她会暴跳如雷，然后去找王秀欣算账。
“噢，那挺麻烦人家的，过两天我带你给人家拜个年去吧。”
林守义抚了抚林乔的肩膀。
“行……”
“行个屁！”
乔亚楠厉声喝道，她好看的眸子中夹杂着轻蔑和愤怒。“给人家拜年？我看是要给你老丈人拜年吧！”
“林乔，这几天你住在谁家？你以为我不知道！”
“我给她打过电话，你以为我记不住她的声音？李夏至是吧。”
林乔浑身一颤，如遭雷击。
耳鸣声响起，乔亚楠的谩骂呵斥声，林守义的叹息声，窗外风雪刮过玻璃的碰撞摩擦声，远处时不时回荡的鞭炮声，都消失了。
母亲打过李夏至的电话……
……
她会对李夏至说些什么呢？
林乔咽下喉间的酸液，他看着乔亚楠的薄唇开开合合，声音空荡而遥远，他听不清。
父亲上前轻轻拍抚着母亲的后背，在安慰些什么，他听不清。
他微微仰头看着天花板上发散着冷白光芒的灯，在那冰冷透亮的光晕之中，他想起了李夏至隔着玻璃，朝他微笑着歪了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