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
“谁来了?”
余幼嘉简直都快要气笑了,掏了掏耳朵,复再问道:
“大夫人娘家,白二爷家的儿子,白钟山?”
若是没记错的话,二娘三娘先前提起这个人的时候,她就窥见此人风评相当不好。
文又不成,武又不就......
最可气的是,先同二娘示好,见之不成,又险些骗了三娘的真心......
这种人,若是她,压根就不会放进门,现在她只不过不在几日,不但给这种东西进了门,而且还让他见了白氏,在白氏的病床前开口要纳三娘为妾?
白氏的身子如今本就羸弱,这回......
许是余幼嘉的眼神着实骇人,四娘和五郎一时皆不敢言语。
余幼嘉想了想,到底是没有为难两小只,拍了拍他们二人各自的头,道:
“你们收好这些东西,我去瞧瞧。”
两小只糯糯应了声,余幼嘉将路上采的草药都交给他们,一溜烟儿的穿过院子,到了东厢房门口。
只往门口一站,余幼嘉便听到此起彼伏的啜泣声,等门一推开,那更是如同唐僧进了盘丝洞一般,还未定睛,便有好几道香风迎面而来:
“嘉妹!”
“嘉妹!”
“嘉娘子......!”
“幼嘉,你可算是回来了!”
一连串的招呼声,余幼嘉的视线径直落在众人脸上,眼见三娘双眼红肿,悲痛中难掩惊喜,便知她并不为那什么白表哥伤心,于是便转头,看向躺在床上,双目紧闭,唇畔煞白的白氏,沉吟好几息之后,方才问道:
“......老夫人与大夫人如今如何?”
众人刚刚才有些振奋起来的氛围登时消散一空,好几息后,才有人咬牙道:
“都不好,母亲刚刚被扶着歇下,大嫂则又被气的吐了血,身下又见了红......才换过被褥,喝了药。”
“嘉娘,今日,今日......”
余幼嘉挥了挥手,打断黄氏所言:
“既是被气的,便不要当着大夫人的面说这些话。”
“况且你们在这里惊扰,又怎能让人好好休息?”
“各自都散了,做饭熬药浆洗缝补,总能找到事情做,该做什么做什么去,留二娘三娘与我说今日的事便好。”
“难关总得一关关过,不论何事,也不该哭哭啼啼,要死要活,如今都这样,往后怎么办?”
余幼嘉的言语淡定,无论何时,似都有平复人心的能力。
众人本皆是满脸愤慨,可听了余幼嘉所言,无论年纪大小,竟都纷纷小松了一口气——
道理其实都明白,可总架不住没有主心骨。
她们从前就是如此,可如今有了余幼嘉,余幼嘉不乱,她们又有什么能乱的?
事情一件件有条不紊的安排下去,余幼嘉特地点了两件尚且算重要的事儿分散众女眷的注意力,等安排完,又随口问了几句这几日里各自做的事情,待确定众人不再不安,这才目送众人离开。
二娘与三娘两人眼眶红肿,余幼嘉没有责备二人,也没有浪费言语安慰,只径直走到白氏的床边坐下,伸出手,极轻极轻的试了试对方掌心的温度——
寒。
寒,并多冷汗。
不似一个活人的手,倒似行将就木之人的手。
余幼嘉将指尖收回,抬头,却见白氏极为疲惫的睁开了眼,出声唤她道:
“嘉...娘?”
余幼嘉应了一声,想将白氏的手放进了被子中暖暖,可被角一掀,扑面而来的,便是另一股的血腥味与凉意。
她握着白氏的手一顿,到底是将另一只手抚了上去,用自己的体温暖热那只手。
白氏惨白的脸上有了些许拨动,像是试图挤出一抹笑,却只极费力的从喉咙里滚出几声咳嗽声:
“好孩子......”
“我,我原先,就知道,你与二娘三娘一母同胞,本性一定是好的......”
“你能当家,好,很好......只是我着实太拖累人......只怕我命陨后,二娘三娘这俩当姐姐的反倒还得你多照顾......”
背后,两道啜泣声登时又有些压抑不住。
余幼嘉闭了闭眼,没有让白氏继续费力的说话:
“大夫人,我不会照顾二娘三娘的。”
白氏一愣,原先费心想交代的几句遗言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一时有些僵住。
余幼嘉没有半点惭愧,只盯着对方,认真道:
“我这人凉薄的很,若是不是这回连累到我自己,也不会管余家的事。”
“二娘三娘虽与我一母同胞,可又没有一起长大的情分,我连她们脾气秉性都没摸全,能对她们多好?大夫人怎知你几句交代,我就一定会去做?又怎知你死后,我掌家时不会将这俩好颜色的姐姐草草嫁出去?”
余幼嘉的这几声假设若是落在旁人耳中,指定要惊慌。
可白氏的神色没有丝毫的变化,还是病气中带着柔和,显然,她从两个女儿处知道的事儿也不少。
白氏苦笑道:
“......傻丫头,坏心思的人,可不会将这些话说出来。”
余幼嘉不以为意,就当没听见:
“总之,你既有心惦记着二娘三娘,合该自己照看,何必欠了一口人情,假手于他人照顾?”
“生了病,就好好吃药,吃饭,养好身体。”
“天下的道理,月缺必有圆,冬去必有春,若是人人都像你一样,病后也自己先丧气留了遗言,指不定世间要多死多少人。”
“况且......夫人腹中的孩子,也得四个月了吧?”
“等候了多年的孩子,若未见过天光而胎死腹中,不说是夫人,连孩子,想必也该多不甘心吧?”
不甘心......
会不甘心吗?
白氏那张已经有些病脱相的双眼愣愣的瞧着余幼嘉,好半晌,才眼眶微红的强笑道:
“月缺必有圆,冬去必有春......好句,好句。”
“可日月尚有薄雾掩,此等天灾下,我,我当真......”
果然是出身书香之家,文绉绉的。
余幼嘉心中嘀咕一句,接话道:
“哪里是什么天灾,分明是人祸。”
一句‘人祸’挑开了今日祸事的开端。
余幼嘉直言道:
“夫人难道是准备一死了之,让三娘白白受委屈吗?”
谈及三娘,白氏突然剧烈挣扎,艰难想要爬起,余幼嘉下意识伸手扶了一把,却听这位大夫人努力咽下喉中腥味,奋力喊道:
“不!不行!决不能让我孩儿受这样的委屈.......那混小子被打出门前,还,还说......说他还会来。”
“我,我不能就这样死......”
“哪怕是死,我也不能将三娘嫁给那狼子野心的禽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