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瓢泼而下之前,一家子心神俱震的女眷们总归是都各自进了屋。
余幼嘉睁着眼面朝屋顶平躺,左边是三娘,右边是用以隔断的木板,脚边.....则是三只三娘死活都不愿意杀生的兔子。
雨声在屋檐上淅淅沥沥的连接成片,脚边是不停蛄蛹的兔子,余幼嘉忍了又忍,却还是没有忍住:
“.......东厢房就没你住的地方吗?”
真的,真的,很挤啊!
她到底为什么要和一个人和三只兔子躺在同一张床上?
三娘躺在外侧,正小心翼翼抱着被子以防自己不被挤下去,闻言回话道:
“有,不过这样才更亲热!”
“小的时候我怕打雷,母亲总要陪我一起睡,哪怕没有母亲,也有二姐,我们睡觉时就贴在一起,说些女儿家的私房话......”
“只是后来母亲身体不好,二姐又定了亲,不能再同我胡闹,这都好久没有这么舒服的躺在一起过了.......”
余·一点儿也不舒服·幼嘉:
“其实,我真也没有什么想说的话......”
本来她就算话少的,更不愿意浪费时间絮叨。
如今可倒好,舒舒服服睡觉的地方都要被分走一半。
一片黑暗中,三娘瞧不清余幼嘉的脸,自然也没有领会到意思,反倒是嘻嘻的笑了两声:
“没事儿,随便说。”
“我和二姐都想知道你这些年过的怎么样,你可随便说说,吃什么,穿什么,这些年又都发生了什么事儿......”
“你若有什么想问的想知道的也只管问,我若不懂,便去问二姐,二姐其实很厉害的,母亲还说过自己的学识远比不上二姐呢!”
热切的女儿家私房话贴着耳畔传来。
睡是真的睡不着了,余幼嘉想了想,索性就着对方所言,往下问道:
“我听老夫人说二娘原先与太子有婚约?”
“余家一朝落魄,婚约想必不会照旧?你们衣衫褴褛的来到崇安县,那太子...想必也没有庇护二姐与余家?”
三娘万万没有想到余幼嘉一问便是这个问题,安静几息,终是小声回答道:
“两人确实是有婚约,余家一落败,蒋贵妃的宫中便来了人,替太子退了婚。”
“至于太子殿下...未曾出面,不过那时殿下刚巧奉旨去镇北军中校阅三军,不知道京中的事情,也是常理。”
余幼嘉面无表情的继续盯着屋顶,听着头顶越发磅礴的雨声,她略微有些走神:
“......你说这话,自己信吗?”
三娘不说话了。
好半晌,三娘才越发小声的提醒道:
“无论如何,总不能让二娘太伤心......”
“你记住,往后可不许在二姐面前说这话。”
余幼嘉没有应声,只是复又问道:
“对了,为什么贵妃能替太子退婚?”
余幼嘉这话问的缘由,便是想问问为什么贵妃能越过皇后,操持太子内宅事宜,可万万没想到,这一问,又问出来一个大消息——
“自然是因为蒋贵妃是太子生母!”
三娘略带惊讶的问道:
“嘉妹知道的那么多,难道不知道这件事吗?”
“当今的蒋贵妃是镇北王的胞姐,皇后体弱,多年无所出,便由贵妃持凤印执掌六宫,她自然是能替太子退婚的。”
余幼嘉:“......”
她上哪里知道这事儿去!
她只是知道一些民间事儿,难道还能躺在皇上床底下打探吗?
不过,这似乎也是常理。
她与三娘自幼所处的环境不同,关系网也不同,两者不共通,了解的东西自然也不尽相同。
只是,余幼嘉这回还真的多了几分好奇:
“蒋贵妃是镇北王胞姐,那镇北王应该也姓蒋......太子与镇北王应当是舅侄.....”
“可没记错的话,镇北王之女,似乎想要太子妃之位?”
“这俩表兄妹难道乱亻......嗯?”
三娘大惊,身子一抖,险些从床上摔下去:
“你知道长乐郡主的事儿?”
余幼嘉:“......知道一些。”
假的,其实不知道。
这仅有的一点点,还是原先老夫人所说,被她记了下来。
三娘喘了好几口气,方才平复了下来,就当余幼嘉以为自己所说不假,准备听听兄妹乱亻仑的事时,却没想到三娘居然沉默了。
沉默......
而且先问的是长乐郡主......
余幼嘉心有神助,突然有些恍然,这时候亲上加亲的人家好似还挺多,三娘此时的沉默,只怕对表兄妹的事儿并不以为意,却是更害怕......
“那往后可切莫提长乐郡主了。”
三娘捂着胸口喘了一阵,身子比床脚边的兔子颤抖的都厉害,却仍咬牙骂道:
“晦气!”
难得的暴躁令余幼嘉略微有些吃惊,下一瞬,她边见识了一些三娘娇俏外表下更多,更真实的本性:
“表兄妹又不是不能成亲,我也喜欢表哥呢!”
“太子既与长乐有情,回回都偏袒她,早日成婚不就好了,还浑扯上二姐姐做什么!”
“无非就是想要余家相助,而,而那长乐郡主,荒淫无道,家中男宠成群,他既不想带绿帽子,又想要左右逢源......”
“真是个大混球!”
“亏二姐被退婚后还为他成日以泪洗面.......依我看,他哪里配得上二姐!”
余幼嘉这回是真的有些惊讶,又等着三娘骂了几句泄火气,这才摸黑伸手过去拍了拍三娘的手:
“小声些,莫怕睡着的人喊醒了。”
三娘又哼哼唧唧了几声,不肯停歇,余幼嘉只得再一次调转话题道:
“你喜欢咱家表哥?”
“如此,我想办法把你嫁给他,好不好?”
虽然不知道三娘之前什么时候和表哥打过照面,但仔细一想,这确实是一件好姻缘。
余幼嘉在意血缘之亲,可听三娘意思,她却是不介意的。
如此一来,三娘模样娇俏,脾性柔和,体贴小意。
表哥模样不错,脾性温良,有自己的生意,上头公爹早死,舅母为人处世更是仁善,不必成日被立规矩。
余家如雨中火,石中水,正值风雨飘摇之际。
若是能将三娘嫁到周家去,虽然不能有荣华富贵,可周家势必也会善待三娘。
城中物价飞涨,周家这回想必会想着离开崇安县,往后余家哪怕再受到责难,三娘这个出嫁女也难波折牵连......
能解决一个算一个,何苦让三娘跟着吃苦呢?
余幼嘉心中打了一通算盘,耳朵倒是注意着三娘的动静,听到三娘略微有些别扭紧张的鼻音:
“......什么嫁不嫁的,我还想多留在你们身边几年。”
“不,不过我,我,我确实是喜欢表哥的......”
“他待我好,上,上次见面,他还偷偷送我玉蝉......”
余幼嘉思绪一停:“......?”
三娘死死搅着被子,含羞道:
“我从未见过他那样威武高大的男子......”
余幼嘉:“......?”
偷送玉蝉也就算了。
没准铁树也有开花的一天。
可周利贞.......
威?武?高?大?
余幼嘉沉默一瞬:
“咱们说的,是不是不是同一个表哥?”
三娘攥着被子的手一下子就松了,难以置信的问道:
“我说的是白表哥,你说的是谁?”
这一声直接令余幼嘉陷入了沉默状态。
三娘却不肯休,自顾自的摇着余幼嘉继续发问道:
“嘉娘,你说的是谁呀?”
“白表哥的事儿我可连二姐都没说过,你可不许往外说,更,更不许把我胡乱嫁人!”
余幼嘉被晃得浑身难受,好在外头有人轻咳了一声,推开栅栏门走了进来。
外头仍有电闪雷鸣,是以,很清楚就能瞧见对方浑身湿气,看身量,显然是二娘。
三娘一下子紧张了起来,说话都说不清楚了:
“二,二姐,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没,没听到什么吧?”
二娘又一声轻咳:
“只听到一点儿,从你们说蒋贵妃开始。”
三娘:“......”
余幼嘉:“......”
哦豁,那不就是全听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