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此物,在酿造业的大名,真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除却常见的葡萄干,葡萄汁,大到鼎鼎有名的葡萄酒。
甚至是不常为人所知的葡萄醋,甚至连葡萄籽都能被发酵制成葡萄醋,用来做调味品。
可以说,葡萄这东西,浑身上下,里里外外全部都是宝。
不过纵使是余幼嘉,也是第一次知道,葡萄居然还有一个名字,叫做草龙珠......
草龙珠好......草龙珠好啊!
余幼嘉想吃的,就是这颗【龙珠】!
“买。”
余幼嘉定了定神,在身旁李老爷子诧异的视线中,努力压下唇边的弧度:
“我要买下这里所有的...草龙珠。”
“若是你们不想继续种这种果子,想挖掉改种,那我也愿意出钱,买下剩下的秧苗种苗。”
李老爷子根本没听懂什么‘扑啊桃啊’之类的言语,不过关乎果子与买卖的事儿,倒是听懂了。
老爷子虽也是穷苦人家,一人拉扯着孙辈,也想赚钱,但自觉知道什么钱该赚什么钱不该赚,当即又瞄补了一句:
“......别怪老头子多嘴,这草龙珠少见不假,可不好吃。”
“要不先尝尝,再下决定。”
酸,涩,略带苦味。
无果香,更不似普通果子长成之后带红,挂熟。
早在儿子还在世的时候,他便问过,可儿子却也对这本在北地甜香无比的果子在南地苦涩难言的事儿摸不着头脑。
父子俩一通商量,合计着约摸是刚刚种下,如梅子等果子一般,头年结的果就是会偏小,质地偏硬,口感酸涩。
于是,父子俩便也没有放弃,好生施肥浇水伺候着。
哪里想得到,一年一茬,一茬比一茬黑,但是味道却还是那样!
这东西也亏得是李家人知道花了多少心思,不然拿到外面去,只怕要认作是什么乡野草丛里不知名的野果,哪里能卖的上价!
这东西吃个稀奇或许还有点儿说法,可全部都收走,这不就是害人吗?
余幼嘉倒也真没客气,伸手接过李老爷子递过来的一小串葡萄,从最底下,本应最甜的位置开始品尝......
汁水入喉,煞人心肠。
许是因为早上做的活计太多,她那点儿早膳早早就已经消化完的缘故,这一口下去,余幼嘉身体本能开始颤抖,胃汁翻涌,恍惚间好似想起了多年前周氏成日在外玩乐时的时光。
那时候家中还有几个仆人,可多是恶仆,拿钱办事,阿谀奉承,看人下菜碟,眼见亲娘都对余幼嘉不好,便几次三番不肯给她吃饭......
肚子饿到极致时,便只能喝水。
水混杂着眼泪流入口中的时候,便也是这样的......
苦。
没错,就是那样程度的酸,涩,苦。
甚至品味的人,会被这一口怪味偷袭到脑子甚至都会有些不清醒。
不过余幼嘉却慢慢咀嚼着满口的酸涩味,而后,一口咽了下去。
李老爷子在旁亲眼见到了这一幕,难免有些目瞪口呆:
“小娘子......?”
说实话,他为了卖掉这果子,也常将这果子送给其他人,品味过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可这八十人里,吃了这怪模怪样的草龙珠,能不吐出来的.......一个都没有!
不......
这倒也不对。
现在,居然也是有一个了。
老人总说口味不同,难不成,人与人之间的口味,当真差距到如此程度?
余幼嘉咽干净口中的怪味,方才露出了一个在李老爷子眼中看来有些颇为怪异的笑:
“买,还是要买......不必劝我。”
毕竟余幼嘉在葡萄入口的那一瞬,便明白了一件事——
葡萄,她是势必要拿下的。
这东西酸涩不假,在其他人眼中看来或许是一文不值也不假。
可对她来说,却比口味香甜的葡萄还要好上百倍!
毕竟她的脑子里可比现世多了一段记忆,而那段记忆中,又有一个十分有用的常识。
那便是,酸葡萄比甜葡萄更适合酿酒!
甜葡萄鲜吃好吃,做成果脯也好吃,但世上果子那么多,未必就没有和葡萄能比较一二,或干脆就胜过葡萄的!
但酸葡萄酿酒,那便是独一无二的!
在不加酒,直接泡成果酒的情况下,其他果子基本不具备成酒的资质。
可葡萄表皮的白霜,却可带动葡萄直接发酵成酒。
而在葡萄自己本身就有成酒的优势下,葡萄的酸度,又是一个决胜的关键!
葡萄的酸度会影响酒的口感和品质。
酸度越高,葡萄酒通常会更加清爽和干燥。
前世中余幼嘉品味过不少葡萄酒品种,而其中,如赤霞珠和雷司令等,就以酸度较高而闻名。
一时的甜,难窥见往后。
酸涩与苦,同样能酿造出无与伦比的珍宝。
余幼嘉下的决心,没有人能够更改,甚至由于这个决定,她干活的动作甚至还麻利了不少,不过半日的功夫,八车次果,两车鲜果,尽数码放到了家中。
余幼嘉干脆利落的分出两人去继续摆摊,而后,便是紧锣密鼓的熬煮。
院子里支起从邻里处临时借来的五口陶缸大的铁锅。
李婆子抱来晒干的荆条枝,火舌刚舔上锅底,几个媳妇便抬着满筐果子往水槽倒。
青梨在粗竹筛里来回晃,砂粒顺着篦缝往下漏,黄泥浆落地,冲出一道道的沟痕。
三娘蹲在条凳前磨刀,二娘与四娘则是各自手持一把小刀,刀刃往裂口的桃子上一旋,桃核便滚进脚边的木桶。
黄氏与洪氏则是手指翻得飞快给柑橘剥皮,橘皮摞成小山,白络成堆,粘满围裙。
周氏则是负责把果肉切成块,滑溜溜的果肉在砧板上滚过,那个本就少了一条腿的桌子被震得条凳直晃。
头锅梨肉下了油亮的铁锅,余幼嘉片刻不得闲的来回穿梭在几个大锅之间,攥着长木勺搅,糖霜落进滚水里溅起褐沫,将她的袖口染成深褐色。
升腾的烟气熏得人眯眼,余幼嘉一一下入能散表寒的药草,木勺刮过锅底的嘎吱声混着柴火噼啪响。
直到片刻之后,烈火烹灶,水分熬干,她舀起一勺对着日头瞧,稠浆拉出半透明的丝,方才高喊一声:
“梨膏都好了!”
此声一出,立马有早已等候好的陶钵递上,五锅的梨膏立马被拆分成数十罐,一一被摆在条案上撇沫,晾干,切块。
四娘年轻,手脚较为笨拙,眼瞧着那边的梨膏已好,自己这头还没弄完桃子,当即急道:
“嘉姐,我们马上就能把这些桃弄好,你若累了,就先休息一下......”
“等会儿这里我们来就行,也是熬梨膏一样熬桃膏,可对?”
事实证明,哪怕是肯干活的人,遇见一个更肯干活的当家人,也会觉得累。
余幼嘉转头,看到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满头大汗,又看了一眼天色,到底还是开口道:
“不对,梨子是用来熬梨膏的,不过桃子和柑橘,却不是用来做一样的东西。”
“你们可以先休息一下。”
“等休息完,我教你们如何熬果酱与做罐头。”
不,不熬膏?
果...酱?罐头?
那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