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有墩坐在琉球的大明联邦行政院中心最大最宽敞的办公室里,看着窗外正午的阳光洒落在砾石铺地的庭院,心中只有一种说不出的舒坦。
他原本真的没有指望上自己能坐上这个联邦事务总理的位置上。他从不觉得自己是个雄才大略之人,也不敢自诩为拨乱反正的栋梁之材。
可人有时候就是这样,赶上了天时地利,再加上些许运气,原本只是想在联邦诸王中混个脸熟、求个安稳的人,却硬生生被众人推上了最高位。
琉球玄中城(高雄)并没有筑城,以现在的状况,大明联邦的所有人都相信,没有任何势力敢打这里的主意,既然如此还不如免除建城的耗费,政务院的对面就是玄中港,风不大,海面平静,港口的新式桅帆商船往来不绝。
朱有墩的嘴角微微上扬,他很清楚,这热闹不是他的功劳,但这个功劳必定会按在他的头上。他上任这三年来,几乎没做什么出格的决策,不是他无能,只是清楚自己的分量,更不愿折腾。
第一任总理是宁王朱权,那是名副其实的开创之主,好不容易有和四哥这个注定在史书上被称为千古一帝的人比一比,朱权有着无限的精力,废寝忘食的处理政务。
推行联邦法令、厘定九部权责、确立储备金制度、统一度量衡、鼓励生育开荒,事无巨细皆亲力亲为。
第二任是扬王朱高燧,那是个要强之人,政治手腕灵活又善用人,也在海军建设、联邦货币推行等事上下了大力。到了他朱有墩——天晓得这些年铺垫的成果,竟然在他手里开了花结了果。
朱有墩没有笑出声,但心中难掩得意。他知道世人怎么议论自己——懒政、守旧、混日子、无作为——可又有什么关系呢?
当官一任,对,现在朱有墩觉得这个所谓的联邦事务总理并不是那个想象中高高在上的皇帝,而是一个官职,当官嘛图的是政绩;他偏偏政绩最好。
在他的任期里,联邦人口增长至一万万,这数字乍听荒唐,实则实实在在,是实打实的新增人口,是那些年鼓励多子、废除避孕、以生育换土地、以子嗣换赋税的政策结出的硕果。
他朱有墩不需要什么大动作,他只需要不作死,不折腾,不自毁前人之功。他安安稳稳地守着这些政策,维持各部秩序,让农具厂按时分发犁耙种子,保持粮价平稳、盐价稳定,港口运作通畅,关税不乱征,海防不乱动。仅此而已,朱有墩觉得已经是功德无量。
他比任何人都明白,这些成就不是靠个人意志推动的,是时代的滚滚洪流。他眼睁睁地看着南洋各岛人口膨胀,看着占城、爪哇、苏禄、琉球、吕宋这些地区的新屯人口扎根、繁衍,看着无数华人子弟在当地建屋筑路、清林造田。
他身为周王,占城便是他的地盘,他比谁都清楚这些地方当年有多荒蛮,如今又有多么热闹。
稻田一望无际,村庄星罗棋布,新修的驿道像蛛网一样将整个藩地紧紧连在一处,每个季度都能收到报表:出生人口超过去年同期,耕地面积扩大一成,缴税户数持续增长。朱有墩看着这些数字,心中便安稳。
更重要的是,南洋地区土着男子几乎已经消灭殆尽,女子则被分配给了华人户籍,这些十年前就开始推行的政策,如今总算见效。
最初推行时反弹极大,但在一代人过去后,新生代便不再分什么华人、土人,只有“联邦子民”的概念。这些女子改名换姓,生下来的孩子也自然以大明姓氏登记,朱有墩相信,再过两代,便再没人记得这些地方原来的面貌。
也有人在背地里议论,说联邦太残酷,太不仁,说那些南洋土着死得不明不白,甚至连史书都不愿留下只字片语。
朱有墩听了只是笑笑。他从不认为自己要做个仁君,也不相信所谓的天道仁义。这个世界本就不仁,若大明联邦不抢占这片土地,其他势力也会来抢,既然如此,先下手为强,才是正理。更何况,这不是他朱有墩一人之意,而是整个大明联邦高层系自上而下的默契。
在朱权、朱高燧之后,所有藩王都疲惫了。开疆拓土是好事,可那是烧钱的买卖,十年投入换来的可能是三十年都回不来的收益,他们不是不愿意面向未来,可是他们封地内的百姓折腾不动了。
现在人口爆炸,田地扩张,粮食产量暴增,港口贸易兴盛,与坐困愁城的明国相比,大明联邦就是人人向往的天堂,比起前些年的洪熙盛世来,大明联邦的盛世底蕴虽然有所不足,但是朱有墩可以保证整个大明联邦的所有人都能吃饱穿暖。
文化底蕴方面的不足,相信在过不了多久之后,在大明联邦成长起来的读书人,在继承了之前大明的文化之后,会迅速把这个不足补上去。
朱有墩偶尔也想,如果不是他,而是朱昭熙或朱祁钧坐在联邦总理的位子上,会不会搞出一番新花样来?
也许吧,但他确信,他们这样的年轻雄主定然会觉得这个位子束手束脚、权不及皇、位不正宗。他不同,他心态摆得很正,既然是“事务总理”,那便处理事务而已,不该想太多。
他的目光落在桌上的联邦通报上,那是今年最新的人口统计,总人口已近亿。若再过一两年,或许能破亿,破天荒地成为中华有史以来人口最多的政权。
他朱有墩在位时完成这一步,那便足以写入史书,哪怕史书只用一句:“联邦第三任事务总理朱有墩,在位期间人口大增,经济稳固,内政平和。”
便是这一句,也胜过无数人的一生了。
他喝了口温茶,茶已凉,味道略涩,却也不妨事。他如今最喜欢的便是这份日常的平淡。他知道,下一任联邦事务总理未必会如此守成,或许是朱祁钧上位,或许是其他野心家,但那都与他无关。只要这几年他稳稳坐到卸任那一日,就足够了。
功过是非,留给后人评说。他朱有墩,只求安稳一世,厚积薄发。不是所有人都要争功,不是所有人都要去搏未来,有人愿意稳稳守成,也能成为时代的基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