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闲走进院子的时候,沈幼安按照计划,正在练字,桌子上的香炉吞吐白烟,广藿和雪松的香气弥漫交织,还带着淡淡的玫瑰味,让范闲想起冬日围在壁炉烤火的场景,察觉到他进来,沈幼安提笔看向他 ,目光清凌凌的,见他不说话,又继续写字。
范闲有些恍惚,她今日穿的是一身粉蝶穿花的天蓝色衣裙,头上简单地叉了两支珍珠步摇,随着她行动间微微晃动,举止端庄,完全是一个古代大家小姐的样子,甚至,比他见过的一些小姐更多一丝矜贵,她才来了几日,却比他这个生活了十几年的人还像是这里的人,她的适应力强的可怕。
沈幼安落下最后一笔,抬头看见范闲还在发呆,撂下笔笑意盈盈地问他:“怎么样,今天的热闹好不好看。”
她笑,范闲也跟着笑:“这可太热闹了,可把他们吓死了,估计能消停好久了。”
话音刚落,下人就来报,太子和相府的人来请范闲。
沈幼安摊手,开口就是老阴阳人了:“嗯哼,蛮消停的哦。”
范闲失笑:“没想到都这样了,他们还有时间来找我。”
“那老登也快来叫你了,去吧,奥斯卡影帝在向你招手。”
果然,很快宫中也来人了,范闲拍拍不存在的灰尘,施施然走了。
没想到入宫以后庆帝对范闲的态度居然还算和蔼,范闲拿不准他是演的还是真的,眼前这个他应该称之为父亲的人,只让他觉得恐怖和防备,并没有一丝亲近。
果然,庆帝很快就问到了林珙之死,范闲一下就跪下了,一掐大腿,眼泪就滚滚而下:“陛下可要为草民做主啊,那林府欺人太甚啊,不满草民这个女婿可以直说,大不了退亲就是,何必这般害人,竟是直接想要了草民的命不成,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草民也知草民是乡野草莽,还是私生子,配不上郡主金尊玉贵,草民也不敢妄想,陛下........陛下为草民做主啊........”
饶是庆帝见多识广,也没见过这场面啊,谁见了帝王不是注重仪容仪表,生怕惹了帝王不喜,自己前途无望不说,甚至有可能牵连家族,哪有这般没皮没脸的人,上来就哭,哭的涕泗横流,还哀哀切切地求他做主。
看着和自己有几分相似的眉眼,庆帝不存在的良心好像微微抽痛苦了一下,而那边的范闲还在继续哭嚎。
“求陛下做主,草民不求能严惩恶人,只求陛下做主退了这婚罢,再这样下去,草民怕是活不到成婚了.......陛下陛下........”范闲俯首哭泣,哭的好不可怜。
庆帝甩掉自己不多的良心,继续出言试探:“这林珙之死,死的蹊跷........”
范闲一听林珙哭的更大声了:“他行事这般狂妄,不满亲事便要杀人,谁知道得罪了多少人,昨日这般灵异,怕是得罪神明也未可知,幸而草民当时带着人去与郡主商量退亲的事情了,全京都的人都可以为草民作证,不然这庄杀人案的凶手怕是要赖到草民这个苦主身上了,陛下.......草民心里苦啊.......陛下..........为草民做主啊,草民不要那富贵了呜呜呜呜呜。”
后面几个字说的断断续续,到最后只剩下呜咽,已然是一副伤心害怕到了极点,说不出话的样子了。
庆帝扶额,心说我怀疑的是你吗?这么多年你都生活在我的监视下,你有什么能耐我这个当爹的不知道吗?不是爹瞧不起你,是你真的不行,我怀疑的明明是.......算了,不能说。
最后,明明只过了两刻钟不到,却感觉自己已经精疲力尽的庆帝赐了范闲一个太常寺协律郎的职位以做安抚就挥挥手让范闲下去了。
范闲出来皇宫立马就是另一张面孔了,这招他还是和沈幼安学的,他发现了,只要你哭的够大声,对面就一定会脑瓜子嗡嗡的,只要你哭的够伤心,对面也会不好意思问你。
行至半路,王启年得到消息,太子准备强闯鉴查院。
范闲微微抬眼,他全程都有不在场证明,他们还在怀疑他,都这样了太子还要找自己的事儿,看来自己身上的蛋糕很大啊,甚至能影响到一点太子和二皇子。
“随他去吧,如果太子这样就能闯进去,鉴查院趁早关门吧,而且就算他见到了司理理又怎么样,我已然全部与陛下交代了,除非........”语气里有些微的嘲弄,王启年听的不真切。
说完,范闲好像失去了和王启年交谈的兴趣,闭眼不再说话。
马车悠悠前进,王启年觉得,好像有一点东西变了,但是他又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