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京城,柳絮纷飞如雪。睿王府的后花园里,紫藤花架下支着一张雕花圆桌,萧逸尘戴着老花镜,正眯着眼给孙子萧砚讲解兵法图谱,手中的狼毫笔在宣纸上勾勒出当年黑水河战役的地形。八岁的萧砚托着腮帮子,亮晶晶的眼睛里满是崇拜:“祖父,真的能用河水冲退二十万敌军吗?” “自然是真的。”萧逸尘笑着刮了刮孙子的鼻子,忽然剧烈咳嗽起来,苍白的指节攥住桌沿。正在石凳上绣帕子的苏璃立刻放下针线,从袖中掏出一个青瓷瓶,倒出两粒泛着清香的药丸:“快把这‘润肺丹’服下,早说过春日风大,非要在园子里久坐。” 萧逸尘顺从地服下药丸,望着妻子鬓角的银丝,忽然想起初见时她策马扬鞭的飒爽模样。那时的苏璃总爱穿一袭红衣,腰间悬着装满毒药的香囊,而如今她腕间的玉镯轻碰瓷瓶,发出温润的声响,倒像是换了个人。 “父亲,母亲。”萧瑾的声音从月洞门传来,他身后跟着捧着食盒的沈云裳。儿媳掀开食盒,露出一盅炖得乳白的燕窝:“这是瑶妹妹特意从西南捎来的雪燕,说是最养人。她还来信说,林墨主持修建的水渠已经通水了。” 正说着,门外传来清脆的铜铃声,萧瑶抱着小女儿林纾跑进来,发间还沾着几片花瓣:“今日学堂放假,纾儿非要来看外祖父外祖母。”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挣开母亲的怀抱,扑进苏璃怀里,软糯的童音甜得像蜜:“外祖母,先生教我们念您写的《千金方》了!” 苏璃眼眶微微湿润,轻抚着孙女的发顶。那些在战场上救人的夜晚,在灾民生死一线的时刻,她从未想过,自己写下的医书会成为千万医者的启蒙。萧逸尘伸手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目光与妻子交汇,四十年岁月仿佛在对视中流转。 入夜,孩子们都回去后,苏璃在铜镜前卸下发簪,散落的青丝间已藏不住霜白。萧逸尘从身后环住她的腰,声音带着岁月沉淀的温柔:“还记得那年在桃花林,你说要与我看遍人间春色?如今我们连塞北的雪、江南的雨都看过了。” “是啊,连朝堂的波谲云诡、江湖的血雨腥风都闯过来了。”苏璃转身靠在他肩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轻笑出声,“你还记不记得,你第一次见我用毒放倒三十个刺客,吓得连剑都拿不稳?” “明明是担心你受伤!”萧逸尘佯怒,却掩不住眼底的笑意。那些生死与共的日子,此刻都化作绵长的温暖。他想起苏璃在战场上为他挡下的箭,想起她在瘟疫横行时不眠不休救人的模样,喉头不禁发紧:“苏璃,此生有你,我萧逸尘……” “知道啦。”苏璃伸手捂住他的嘴,眼角笑出细细的纹路,“老了还这般肉麻。”她拉着丈夫走到窗边,月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二人身上,“你听,这京城的更鼓声,和四十年前一模一样。” 春去秋来,王府的葡萄架下,萧逸尘教孙子们练剑,苏璃则带着孙女们辨认草药。有时萧瑾会带着朝堂上的趣事来逗老两口开心,萧瑶也常捧着新研制的药方请母亲指点。每当这时,萧逸尘就会想起年轻时在边疆的日子,那时的他们为大楚的存亡殚精竭虑,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这般安宁地享受天伦。 某个大雪纷飞的冬日,萧逸尘和苏璃坐在暖阁里,看着儿孙们在庭院中堆雪人。萧砚举着自制的木剑,模仿祖父当年的招式,跌跌撞撞的模样惹得众人哄笑。苏璃靠在萧逸尘肩头,忽然道:“如果能重来一次,你还愿意和我一起经历那些惊心动魄的日子吗?” 萧逸尘握紧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厚厚的棉衣传来:“何止一次,若有来生,我还要与你共赏这万里河山,护这天下太平。”窗外的雪落得更急了,却掩不住屋内的欢声笑语。 岁月在他们脸上刻下皱纹,却将最珍贵的回忆酿成了酒。当萧砚在书房里翻开祖父的兵法笔记,当林纾在医馆里临摹外祖母的药方,那些关于传奇夫妻的故事,早已化作血脉中的传承,在时光长河里静静流淌。而此刻,萧逸尘和苏璃相视而笑,他们知道,这一生,已无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