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穿透祖祠残顶时，地上只剩一件空荡荡的衣袍，和两朵并蒂而生的桃花。
江轻尘看了一眼，默默牵起我的手，“我们走吧。”
踏出祖祠时，身后忽然刮起一阵风，祠堂外的桃花纷飞，仿佛在为他们送上最后的祝福。
恍惚里，我还听到桃树下传来轻柔的哼唱声，让我想到那个少年和姑娘，无忧无虑坐在河边看萤火虫的夏夜。
我没有回头。
而是侧头看向旁边的江轻尘，手不由自主握紧了几分。
走出祖祠很远，我都能闻到风中飘散的桃花香。
香气里似乎还残留着玲珑与阿宁最后的呢喃，让我的心揪成一团。
“他们终于在一起了。”我轻声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江轻尘的衣袖。
江轻尘的脚步微微一顿，面具下的目光落在我脸上：“你知道他们？”
我点点头，将玲珑和阿宁的故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说到阿宁苦等千年只为见到玲珑时，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以为用锁魂簪留住玲珑的魂魄就能让她复活，却不知道玲珑最大的愿望却是让他好好活着。”
“或许命运就是这样，总爱把本该圆满的美好揉碎，让彼此捧着零星的温柔，在世事无常里成为永恒的缺憾。”
江轻尘沉默地听完我的话后，苦笑感慨道：“长安尽头无故里，故里深处无长安。”
我的心一颤，不知道为什么。
他的话太过伤感，而且透出一种宿命悲凉和无奈。
可我觉得江轻尘说这话不是在感叹玲珑和阿宁。
而是……再说他自己。
我停下脚步，凝视着江轻尘的眸子，“碎瓷都能用金箔补成珍宝，凭什么活生生的人熬不过命运？”
风卷着桃花香掠过我们之间，我坚定地看向他：“长安尽头没有故里，我就再造一座长安，故里深处不见长安，我就刻一个新的故乡。”
“阿宁等的是魂，我走的是路。魂会散，可路……是跪着走也能到的。”
我深吸一口气，把余下的话坚定的说完：“就算是碎了的月光我也捧得住，缺了角的轮回我也一定能把它走圆。”
江轻尘的身形微微一滞，像是被突如其来的风撞了个踉跄。
他低垂的睫毛在面具投下的阴影里轻颤，如同寒潭深处被月光惊动的游鳞。
我的声音轻而坚定，“你什么地方都好，就是对待感情有太多顾虑。”
“你看我的时候，眼神深处总是藏着一丝愧疚。”我盯着他那双漆黑眸子，甚至能看到倒映出来小小的自己：“可我不需要。”
风突然静了下来，连飘落的桃花都仿佛凝滞在半空。
“我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我心甘情愿的，从不后悔。”
我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我就是这样的人。我如果喜欢你，你只要开口说带我走，刀山火海我也会毫不犹豫地跟你跳。”
“但若你选择放弃……”我收回手，后退半步，“我也会落落大方地离开，绝不纠缠。”
面具下的呼吸似乎乱了一瞬。
“或许我这十世里做了很多，才让你对我生了愧疚。”我苦笑，“可感情里不该有亏欠。”
一瓣桃花落在我们之间的地上，我盯着它，声音很轻的说：“如果你护我疼我，甚至与我在一起都是因为内心的愧疚……那我宁愿，从未遇见过你。”
江轻尘静静地望着我，目光深邃如潭。
半晌，他忽然低笑出声，笑声清朗，像是寒冰乍破的春溪。
“你笑什么？”我皱眉，感觉他这笑太破坏气氛了，心头莫名涌上一股恼意。
他微微偏头，面具下的嗓音带着几分戏谑，“我在想，若我真是因为愧疚才与你在一起，那这十世轮回，我未免也太会折磨自己了，日日对着一个让我良心不安的人，岂不是自讨苦吃？”
“你！”我气急，伸手就去揭他的面具，“江轻尘！这种时候你还敢取笑我？”
指尖触到冰冷的面具边缘，却被他突然抬手握住手腕。
他的掌心微凉，力道不重，却让我一时挣脱不得。
“想清楚了。”他的声音忽然低了下来，带着几分认真，“揭了面具，可就要对我负责了。”
我心头一跳，还是强装镇定的说，“又不是没看过，你把我手松开，你看我敢不敢揭！”
他低笑一声，果真松开了手。
我一下怔住，有些慌神。
他声音低哑，带着笑意：“怎么？不敢？”
我心跳漏了一拍，倔强地一把掀开他的面具。
那张总是隐于面具之下的神颜，此刻清晰地映在我眼前。
眉如远山，眸若星辰，唇角还噙着一抹未散的笑意。
他垂眸看我，眼底的深情如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我淹没。
我怔住了，呼吸都忘了。
“看够了么？”他俯身凑近，鼻尖几乎与我相触，轻声道：“还是说……看一辈子也不够？”
我的脸瞬间烧了起来，却仍强撑着瞪他：“是……是你让我揭的，我也没那么想看！”
可声音却不争气地弱了下去，目光也不受控制地在他脸上流连。
他笑意更深，靠近我脸侧，在我耳边轻声道：“那现在，还觉得我是因为愧疚才与你在一起的么？”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我的心跳彻底乱了。
“你脸红什么？”江轻尘的嗓音里带着明显的笑意，修长的手指轻轻点了点我的脸颊，“刚才不是还很硬气？”
我慌忙拍开他的手，却感觉耳根更烫了，“是这鬼地方太闷了。”
江轻尘低笑一声，终于不再逗我。
他从容地从我手中取回面具，神色却渐渐凝重起来。
“既然那个男人是圣族人，”他指尖摩挲着面具边缘，“他应该还告诉了你其他事？”
我点点头，深吸一口气平复心绪：“跟你想的一样，圣地外围那些村落，都是曾经圣族圈养为了收割桃女献祭的药田！”
“桃女是为了孕育尸衣蚕，作为对付外族的手段，不过圣族有一个血脉缺陷，生来短寿，而圣族如今变成这个样子，是因为一个人——白斩天。”
说到这里，我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袖。
“白斩天是圣族历代最强的天骄。”我的声音不自觉地压低，“他已经活了一千多年……现在灵魂与祖桃共生，除了不死，还获得了祖桃的力量。”
我下意识抓住江轻尘的胳膊，内心惶恐担忧的说：“他可能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