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三百多士兵,昨晚走的。”柴明转过身朝七个活着的士兵扬了扬下巴,“这几个侥幸,活下来了。”
周麻子手上拿着从脖子上取下的红布。红布上有一大块暗红色的血。他低着头让祖徽看他脖子后面。他的脖子又粗又壮又黑,看起来就像千年老树藤一样。上面有一条3寸长,半个指甲盖宽度那么深的口子。口子上的血已经凝固,暗红的血块堵住了伤口。
“也亏得你壮实。”祖徽拍了拍周麻子的肩膀,“周麻子,你也算跟着我渡过一劫了。”
周麻子的头抬到一半,仍然弯着腰笑着:“我就知道,大娘子不会不管我们的。”他的身材高大,两个肩膀就像黄牛肩一样朝上鼓着一块。
另外六个人的伤有砍在背上的,有砍在肩膀上的,但都比周麻子的轻,流的血也不多。还有两个没有伤,估计是被行刑的人放了一马,只是都被吓得不轻。
柴明找了几个村民询问。村民们都不敢说话,一个在乡里担任乡佐的五十多岁,留着花白胡子的老人哆哆嗦嗦说,昨晚的队伍突然就出村庄往东边去了,临行前有一个什队匆匆忙忙的砍了几个人,又生怕跟不上队伍似的,砍了人就跑。
往东就要经过驻地,马清心里先是一紧。又一想这支队伍也是群龙无首,又是仓皇逃窜,按照时间算,他们经过驻地的时间应该是天亮前。自己在驻地的两个什队在远离大道两里的树林里,应该很难被发现。而且,就算被发现了,双方也都是狗追狼两怕,不会出现大的战斗。
这样想,马清也就不再以驻地那边的人为然。他想先就地把队伍里的二十五名伤员都在村子里先安置下来,让他们好好养伤。
村子里有十八户人家,每家都能安置上一到两名伤员。
祖徽带着小琴和阿青,由汪苍带了几个兵陪着,在那名乡佐的引领下一家一家安排。村民一开始都满脸恐惧,后见了三个如花似玉说话温柔的女兵,还有五百钱的现金,都高兴得欣然接受起来。
马清想让方琦留在这里养伤,方琦坚决不干。
他一只臂膀上是一个被刺的洞,一只臂膀被砍了一个大口子,创口大而且流血多,却没有伤到骨头。村里的医者先让他喝了大口酒,用火烧过的刀切掉他的坏肉,又给伤口上了锤烂成浆状的草药,然后用布包扎起来。
这一套程序完成后,方琦就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全身是水,塌下木盆里满是血水和一块块烂肉。他口里咬着一块渗出血来的纱布,受刑一样躺在榻上,面色苍白,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将方信喂的一大碗水喝了个精光。
接下来就是处理面饼和那十四具尸体。
马清和祖徽还有柴氏兄妹商量,一致认为还是将他们葬在村庄外那座山上,在前晚那些死去的兄弟旁边再添两座坟。面饼单独一座,另外十四人共用一座。
山上两座新坟犹在,没想到只一个昼夜,边上又要再添两座坟。面饼那被白布包着的胖胖的,背后却凹进去一大块的尸体下葬时,柴凌素首先大哭起来。
“面饼,面饼”柴凌素扑在紧梆梆的白布上。柴明红着眼睛,弯下腰一把将她扶起来。
洪泰和阿奇也皱着眉毛无声哭泣。
小琴蹲在面饼的尸体旁抽泣起来,眼泪就像珍珠串一样往下落。阿青弯下腰去扶她。祖徽站在她身边狠狠地盯着马清。
马清心里也不好受。在两座新坟面前的仪式结束后。他让所有人都离开,他要在这四座坟堆面前安静一下。
农田杀了面饼和阿十,祖徽,方琦,柴氏兄妹都恨不得将农田碎尸万段,可是他却放走了农田。他放走农田时有些下意识,他想一个人安静地想想,深挖一下内心,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放走了农田。
随着一连串的脚步声,刀鞘碰撞身体的声音,所有人都排着队沿着山间小路下了山。柴凌素也想在面饼坟面前待一会儿,但柴明看她这两天遭遇的变故太大,担心她身体承受不了悲痛,硬将她连抱带拽的拉下了山。
方信站着不走。马清朝他一扬头:“你也下去,陪陪你阿琦兄。”
方信手扶刀鞘,站在距离马清四五步外的一棵树下低声道:“我不打扰你。”
祖徽,小琴和阿青在最后。路过马清身边时,祖徽对小琴和阿青说了一句:“你们走。”
小琴和阿青下了山。
待小琴和阿青走远,祖徽站在马清身边,对方信怒目道:“滚。”
方信抿着嘴,又疑惑又委屈地看着马清。马清朝他扬了扬头。他三步一回头地走出了五十步外的树荫中。他转过身站在一棵树的树枝下往这里看。
“让你滚远点。”祖徽朝方信瞪着眼一挥手,“看什么看。”
方信又不得不在往远了走,身子隐没在树荫里。
马清在两座新坟前坐了下来,他面朝着北面。北面山下是一望无际的关中平原,一条白链子一样的洛水从北面蜿蜒而来,两岸郁郁葱葱,景色宜人。
“妈的,你说,你为什么要放走那个农田?”祖徽弯着腰,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马清的侧脸。
祖徽这一路过来就板着脸。她气上加气的是她好几次有意让马清看她生气的脸。马清却有意视而不见。
“冤冤相报何时了?我们也杀了他的兄弟。”马清看着北山下的平原低声道。
马清的话不假。师广麾下三个屯长,马清杀了一个,王诚杀了一个。马清嘴上虽然这么说,但从心里讲,他感觉这不是自己放走农田的真实原因。
“呸,你对那个人说这样的话,你就是个奸细。”祖徽用手指狠狠地指着马清的头,那样子恨不能用她的鹰爪把马清的头盖骨抓个粉碎。
“滚。”马清看也不看祖徽。
祖徽愣了一下,旋即眼睛一红。她一把抽出刀来指着马清骂道:“妈的,亏老娘对你这么好,这好心都喂狗了。老娘要告诉二哥,长沙王,把你个奸细凌迟处死,把你的臭烂肉喂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