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一片密密麻麻的帐篷,就像菠萝皮似的。四面各有一面一丈八尺高,珠缨雉尾,长宽五尺,分别是红,蓝,白,黑色的主将旗。主将旗竖立在东西南北四个角。除了那面黑色将旗边竖立的绿色营灯外,其余三面将旗并列竖着一盏和将旗同颜色的营灯。营灯下的将旗在寒风中显得阴冷肃杀。
四面主将旗摆成一个正方形。正方形的两条对角线就是南北线和东西线。
“至少有四千人。”阿七道。
“殿中四军全都在这里了。”马清提着灯笼,看着前方庞然的大台榭,心里越加肯定,“我们靠近目标了,走。”
帐篷和西边宫院的东墙之间有一条四五丈的大道。马清提着灯笼上了这条大道。
每个帐篷边除了兵器架,还有一个木桶。四人耳朵里不断传来木桶内的撒尿声,还有“扑通扑通”落入木桶,溅起尿的声音。
“恶心。”祖兰又捂着嘴巴和鼻子。
“天子的后宫啊,竟被糟践成这样。”阿七道。
“唉,可别再糟践了美人儿。”阿十为嫔妃们担着忧。
马清一声不吭。他想说这个天子其实是个远不如正常百姓的弱智,此时却成了天下百姓的大脑。他想说司马家族为了自己的权力欲折腾天下百姓。他有很多想说的,却都不能说。
他们走过这一截帐篷区没有遇到任何麻烦,也许是这几千军人认为在他们面前不会出现任何敌人。
穿过这片开阔地,眼前横亘着一个宫院群。宫门同样紧闭,宫门上赫然写着“宣光宫”三个字。
宣光宫的后面,一幢巨大宏伟的建筑露出了最高一层台基。台基上,一幢三层,庑殿式屋顶,正脊两侧装饰鸱尾的大建筑静静地屹立在那儿,就像天宫一般,给人一种不可测的神秘感。
四人沿着宣光宫的西墙朝南。帐篷区的那种尿粪臭味逐步远去,代之而起的是和嘉福宫墙外一样的,不知名的花香和脂粉味。
宣光宫的西墙有一百五十步的长度。一过西墙,一座宏伟高大的台榭就出现在五十步外。三层台基上屹立着一幢三层宫殿。宫殿窗户上泛着微光。
从马清所在的位置看过去,可以看见台基三面都有台阶。台阶上点着宫灯,从底部直达三层。坐落在台基上的宫殿,外部有盘旋而上的架空阁道。
台基的底部,二层和三层的黑漆木质栏杆边,各围着一圈身着两档铠,持长戟的士兵。
马清正想着如何上去,一队提着三只灯笼的巡逻什队从东面台阶上了楼台,又从西面台阶走了下去。
“走。”马清将右手提着的灯笼换到左手,这样方便快速拔刀。
他们经过底部时,右边那个有一双罗圈腿的士兵朝他们转过头来,用疲倦的眼睛看了他们一眼就转过头去。左边那个嘴巴上留着胡子的卫兵一手叉腰一手持槊,头都没有转过来,只是眼珠子朝他们动了一下。
第一层的台阶有三十级,分左中右三条道。他们踩着右边的台阶一级一级的上。随着他们身体的升高,二十尺深度的台基出现在他们眼前。台基上挂着的营灯映照下,台阶两边,各有六个身着绛色深衣,外披半身皮甲,持长戟的士兵出现在马清的眼帘。
他们是张方的亲兵。这些亲兵聚在一起,有的一手杵着长戟,有的扛着,有的双手将长戟撑在地上。他们相互之间叽叽喳喳说着话,和靠着栏杆,安静的宿卫军成鲜明对比。
马清对在这里见到张方的亲兵并不意外。张方千里迢迢而来,又不计损失的围城,而今终于得计,他又岂能不将天子紧紧抓在手心?
马清想也许他会见到张方,师广,还有农田,只是不知道会在什么情况下见。
马清上了一层台基就继续往二层台阶走。祖兰,阿十和阿七紧跟在他的后面。四个人身上的铁甲叶子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张方的亲兵们聊着天,好像没有看见他们似的。
上了第二层台基,马清又兴奋又紧张,兴奋的是上了三层就接近了宫殿,距离目标就更近了一层。紧张的是以他的经验,很多事情的失败往往就是在看起来快成功的时候。
马清的脚踩上了往第三层台基的台阶。
“喂,兄弟。”一个腰上插着黄色什长腰旗,挎长刀的亲兵什长在二十步外喊。
马清停止了脚步,他的脚还踩在台阶上。
“你们是从哪儿过来的?”什长来到面前,用他的单眼皮看了看祖兰,阿十和阿七,友好地指了指宫院群的方向。
“你是师曲的麾下?”马清并不直接回答他。
“你咋知道呢?”什长的单眼皮瞪得大大的。他们奉命守在这里,没有带任何标志。
祖兰,阿十和阿七也瞪大眼睛看着马清。
“师曲麾下三个屯,你们是几屯?”马清继续问。
“二屯。”什长上下打量着马清,“你咋知道这些泥?”
祖兰,阿十和阿七就像看戏一样,不停朝马清和什长两人转着头。
马清伸长脖子朝什长凑了凑:“我们是一屯过来的。”
“啊。”什长的嘴巴张成了一个黑洞,露出了黄黄的牙齿。
“以前跟着农屯,三个月前才过来的。”
“哦。”什长明白了似的点点头,单眼皮的脸朝祖兰三人扬了扬:“都是一屯的弟兄?”
“当然。”
“你们咋过来的”
“嘘。”马清将食指放在嘴巴边,“这是秘密,可别问。”
什长警惕地朝两边看了看,朝马清撇了撇嘴,指了指三层,自作聪明道:“你们要去见农屯?”
马清点点头。
“唉,你们见过皇帝的那些老婆们吗?”什长讪笑着。
“当然见过。”
什长翘了翘嘴。他指了指楼上,又朝左右看看,凑到马清面前低声道,“大都督要把皇帝带到长安,可不带走他的老婆,弟兄们…”他扬了扬头,猥琐地笑了起来,一口黄牙齿在昏暗灯光下显得特别亮。
“敢。”祖兰喝道。虽然只是一个字,也是少女的清脆声。